偌大的铁椅中坐著一个翘著二郎腿的人,一手扶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另一手搭在扶手上,就像个吊儿郎当的纨裤子弟。
或许是因为铁椅太过厚重,使得他看起来,异常瘦弱娇小。
两人的视线,在微凉的夜,宿命般地碰撞在一起,首场的较量,在静谧的空间里猛然开打。
海皇的眼中倏地晃过一道精湛的光芒,方才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从这个人的眼里,捕捉到一抹噬人的神采,那种光采,是看到渴望已久的猎物时的兴奋。
他是他的猎物?这个想法让海皇差点哼笑出声,再次扬著眉仔细打量时,他已恢复轻松惬意的姿态。
但更令人惊奇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这个新国主,竟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不过……海皇不满地撇了撇嘴,转移视线。
这就是将来他要效命的对象?老国主的基因没这么不好吧,太和国宫的伙食没这么差吧,不然怎么会养出个光看就觉得营养不良的后代?
“总务大臣,随意找个地方坐啊。”
柄主不轻不重、不够尊敬但也无不妥的口气,使得海皇眉心一拧,目光再次投射在他身上。
柄主狭长的丹凤眼闪著似笑非笑、扑朔迷离的眸光,和他对视时,显得居高临下,端坐得更正的身躯,让海皇得以更加清楚地打量他。
海皇的结论是:国主是个不合格的男人!
他的体格瘦弱、声音不够低沉,头发快长及肩,五官线条不够深刻,一双丹凤眼也不够阳刚。
再加上他行为乖张、气质阴冷,看起来就不坦荡磊落。唯一像男人的,恐怕就只有和他对视时也丝毫不闪躲的目光。
海皇双手交抱在胸前,踩著海滩拖的脚轻缓地打著节拍,眼睛微眯不知在考量什么,打量国主的眼神也渐渐趋于和缓,眸色中似乎还带著一些兴趣和戏谑。
当他是耍著好玩的小孩吗?国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想法,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怒意。
“不知道国主这么晚找我们来,有什么紧急的事?”海啸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眸光汹涌,依旧笑呵呵地问道。
“紧急的事?没啊,不过就是请总务大臣来聊聊天。”国主眷好笑地瞥了海啸一眼。
“日子过得有些无聊嘛!”国主这个职位,真的很无趣啊!
“我也有同感。”海啸像找到知音一般,两掌一拍。“难得国主如此深明大义,是应该办些什么活动。”
“总务大臣有什么好建议?”国主眷感兴趣地睁亮了双眼,兴致勃勃。
“想要热闹一下的话,不如举行园游会?”
“劳民伤财。”国主不苟同地挥了挥手。
“郊外赛马如何?”海啸心想这够刺激了吧!岂料国主还是不赞同。
“我倒是有个主意。”国主突然主动提议,笑容也变得有点诡异。“这个游戏应该很好玩。”
“喔?是什么游戏?”海啸像个老顽童似的,跟著国主一搭一唱。
海皇冷眼看著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副事不关己地在一旁纳凉。
老爹虽然爱玩,但绝不是容易摆平的角色,他皮笑肉不笑、故弄玄虚的把戏,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柄主将目光重新移到海皇身上,看似微笑的面容,隐隐浮动著诡谲的神色。
“很遗憾,这个游戏不适合总务大臣玩。”国主不疾不徐地总结道。
海啸一双老眼,精光一闪,顷刻又恢复嬉笑的姿态。
“喔,搞了老半天,没有我老头子的份?算了算了,那我也不要惹人嫌。”说完,海啸便起身准备离开。
此时,国主眷也吩咐道:“烟凉,送总务大臣去休息。”
两人的步调异常合拍,像早就串通好的一样,如此诡异的举动,让海皇不禁挑高浓眉,狐疑地瞥著眼前的两个人。
他家老爹该不会和这个国主狼狈为奸,把他给卖了吧?!
海啸走过他眼前时朝他暧昧的一笑,下一秒便兴高采烈地跟著冷烟凉离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
自得其乐,自顾自嘛。
等他们离去后,议事厅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气氛也变得有点僵硬。
海皇像座雕像般伫立著,文风不动、冷静自持,他倒要看看这个国主有什么能耐,在这种静谧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持续沉默对峙著。
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国主的眉心不经意一拧,随后便舒展开来。这个人的气势令人感到压迫,他想逼自己先低头吗?
柄主突然心思一转,藏起眼角的狡黠,他忽然站起身,随性地轻拍衣角,悠闲地缓步至海皇面前。
海皇眼角余光轻慢而又肆意地瞥著国主的举动,不发一语,见他在离自己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
两人就这么专注地互相对望,仿佛都想用最不在乎的眸光,看透对方最深刻的心思。
近距离的观察下,海皇才发现这个国主果然非常营养不良。
身穿国主专用的“工作服”,他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两只手在宽大的袖口轻晃著。
海皇的目光慢慢地移至国主的眉眼,令人看不顺眼的狭长眼眸,闪著让人不悦的谲光,然后……异样的熟悉感……
这双眼,怎么会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柄主的五官不够深刻,氤氲著如云似棉的柔软,暗藏著海皇不太了解的某种特质。
这种感觉,与他原本认定的某个结论相冲突,矛盾使他不由得凝神,更加仔细地打量国主。
当海皇的眼神落至国主的耳垂时,他的心中突然划出一道闪电,击碎他原有的认知。“女人?”
突如其来的答案,占据他所有思绪,心中泛起强烈的异样感,使得他的嗓音,听起来轻微却又暗带不悦。
“我从没说过自己不是女人啊!”国主眯著眼调侃道,神色自若。
“前国主生出一个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孩子,让海皇大人你心生不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此时,海皇才稍微挪动了身躯,用大掌捏住柄主的下巴,高深莫测的眸光直瞅著她。
如果不仔细看,便会忽略掉她女人的气息,她的五官、姿态和声音,既不柔美也不细腻,更没有善良与平和。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思太过复杂,他才会先入为主将她误认为是男性。
海皇不说话时,就算只是被他盯著看,也会让人全身发抖,而是否能承受住他可穿透一切的火热眸光,更是项艰钜的考验。
柄主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早就告诉自己并做好心理准备,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算头皮再麻,也得毫不躲闪地撑下去。
“自我介绍一下吧。”国主忽然转身,朝厅堂中央的位置走去。
“听闻海皇大人向来行踪成谜、艺高人胆大,我这个上任不过一年的国主,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担待。”国主坐定、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后,海皇带给她的压迫感,才稍稍减弱了一些。
只不过,她的话听起来不仅没有诚意,似乎还带点讽刺。
海皇踱步到另一边坐下,想看看这个国主究竟还要耍什么花样。
“皇甫是国姓,名为眷恋,你可以称呼我国主眷。”她漫不经心地说著。
“皇甫眷恋?”似乎开始对她感到有兴趣,海皇的语调不禁提高几分。“名字还不错!”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男人!柄主眷心里一紧,眼中浮现暗沉的眸光。没关系!现在还不到跟他计较的时候。
“留我下来有什么事?”海皇直截了当地问道,随即发现她本来有些不悦的神色,一眨眼又被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