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她的长发,想起当年她那一头短得像男孩的发,久久才承认,“我后来才知道她找了妳这么多麻烦。”
若嫱苦苦一笑,“还好我也不好欺负。”
他捏捏她的鼻,“是不是每次哭都用手抹一抹就过去了?”
他……他知道?!若嫱微微一震。
这头粗枝大叶的能竟然知道……
呵呵……感觉真的甜甜的。
“现在她咧?”
聂磊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住在那个屋子里。”
她笑得全身发抖,“那个电铃声可以杀人的房子?你不是几年前就搬了吗?”这是老爸说的。老爸不经意的一句,没想到她竟一直记得。
人有时候真的好奇怪,自己还不知道已经在意着一个人,身体的某些部分却清清楚楚感应。
“我是几年前就搬了,可是……喂,妳有个问题一直没问。”
“嗯?”她缓缓闭上眼帘。这风好柔,她的身子好倦……“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姓聂而她姓吴啊。”
她张开眼转了一圈,“这很常见啊,你们其中一个从母姓嘛──多半是你喽,所以外公外婆很疼你对不对?”
他摇摇头,没解释其实是妹妹从母姓,只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让清凉的风灌进她贴在他身上微汗的颈间。“妳睡一下吧。”
“好舒服啊……”她沉沉闭上眼。黄昏的温度,山里的沁凉及土地的气息,让她舒服到想陷入土里不起来。“可是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淡淡的问。
“为何这儿都没有蚊子啊?”不行了,好想睡……
直到她进入梦乡,他还是没让另一手停下来。
没蚊子?
哼,要不要看看如果他停止挥动双手会发生什么情况?
☆☆☆
直到月儿圆透照下,两人才牵着手走出小径。
她歪着头摇晃着他粗厚的手掌,“喂,结果我都没仔细看鸟……你告诉我那蓝色的是什么鸟啦。”
“那是翠鸟。”他晶黑的眼闪着光芒,“妳不知道南投的特别,她同时拥有着高山、丘陵、湖泊、谷涧及坡带,这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造就出台湾最多鸟类种数……其实不该在这儿赏鸟的,埔里南山溪那儿有更多的鸟类,可是这儿人少……我也不晓得为何这隐密的溪旁会聚集这些漂亮的鸟类,我告诉妳我第一次发现牠们时……”
若矫看着他,那黝黑的脸庞在灰黑的天色下简直看不出轮廓,可是那晶亮亮的眼让她不觉更握紧了他的。
他难得如此多话的,就连谈到他最拿手的画画,他也是简单带过,不会叙述他的作画理念、不会膨胀自己的画画技巧。
但他却侃侃谈着这片山里的鸟类……
她看着看着,眼儿弯弯的笑了。
“还有白鹊鸽,就在我上次带妳去的那个溪边,牠们……”他突然腼腆起来,“哎,妳不会爱听的……”
她摇摇头,踮起脚尖亲吻他的颊。
这个用山头练出的体魄、用日光浸出的肤色,成就出她喜欢的男人……她停留在他颊上几秒,“我爱听啊,你继续说。”
他却很淡的笑了,没再说下去,手指交握住她的细指,举至唇边一吻。
“我们吃饭去吧。”
“嗯。”她看着他,点点头。
那个在心里流动的东西他们都懂,漫过他,也漫过她,在月光在山头下发芽……
“吃什么?”他微微弯腰问她。昨天捉的虾子已经吃光了。
“喂,你该不会要捉田鼠吧?我告诉你喔,我是有原则的。”她纤纤食指在他鼻前摇晃警告,“水里的我接受,陆地上的我可是有选择的喔。”
他扬起嘴角,但笑不语。
“死聂磊!我告诉你,不可能!”她想甩掉他交握的手指。
他不放,将她卷过来靠在身上。
“妳不说我都快忘了田鼠这个美味的小动物了呢!”他说得贼溜溜地。
说完,他恶意的卷起她的腰,像抱沙袋似的简单轻松,根本不管她的挣扎一路抱下山,抱进屋里。
然后──
若嫱看男人迅速架好的烤肉架和整盘串好的肉块。
“一点都不可怕………真的,妳吃吃看。”他举起一片刚烤好的肉朝若嫱示好。
真的是田鼠肉?!
“不可能……”她的笑容撑不下去了。他敢告诉她这真是田鼠肉,她就马上绝食!真的!
他起身,她则转头就跑,结果被狂笑的他掳回怀里。
“哈哈哈……笨!山里哪来的田鼠?”
“你!”
这个女人呀,真的不是山里的孩子……
☆☆☆
“喂,我们这样像不像山中无甲子?”若嫱躺在全世界最舒适的人体工学椅上,看着被星星包围的月亮。
“像啊。”他浅浅的笑,发现以前自以为快乐的独居闭关,在这个女人的到来后成为不想回味的过去。
“喂,这样好吃的肉还可以吃几天?”
“一辈子。”他眼儿弯弯似明月。
“喔。”她转头看看他的眼,再看看月亮。
她相信他……
第八章
一辈子和七天哪一个长?
月亮远还是长安远?
七天是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不过是一万零八十分钟,不过是六十万四千八百秒……若嫱在纸上用乘法算出了结果。
她活到现在是一万零两直二十天、二十四万五千两直八十个小时、一千四百七十一万六十八直分钟。
可是,在过去二十八年的日子里……没有他。
她揉掉了纸团。
不甘心,她摊开皱皱的纸,再算。
减掉提早修好的通车时间半天,只剩下……
是的,下午有人来通报路况了。
然后他便不语的走入他的工作室,没声没息的把她丢在这里。
她就要回去那个她熟悉的都市,他没有留人没有情话没有不舍,什么都没有,只是走入他的工作室。
她从害怕山里的夜到爱上山夜的美丽,她本来连田鼠肉都要接受了,现在却……
真的只是一个星期而已吗?她低头看着身上的大T恤。
她连这样的邋遢都习惯了,但是……
她爱上了这儿的遗世而居,连手机的铃声她都忘了。早就没电的手机躺了好几日,一星期前那还是她天天握在手上的东西……
她开始了解他不用手机不装电话的心情,连原本天天收的e-mail她都没有去管……她现在可以理解他的难联络了,那些东西在这儿太杀风景,就像一星期前的她──也许现在的她仍然很杀风景,只是……至少她融入了他的生命。
只是,就像他昨天抱着她时说的,她总是像个顽皮的孩子跑来跑去,任性妄为,进出他的生命。
她原本是否认的,却在此时不得不承认,是的,她真的是任性的……
她,不能不走。
她望着他工作室的门,望到眼睛发痛。
喀啦,工作室的门开了。
他走出来,像一个下午就要长出白发般疲惫。
她嘟着嘴看他。“饿了。”不是问他饿不饿,而是她饿了。
遗传真的很可怕,她一直以为自己够成熟够独立,一点也不可能像她老爸那样幼稚胡闹,可事实证明,越想逃离的宿命,它越是跟着不走。
她在他面前,就像个爱胡闹的孩子。
“想去吃些好吃的吗?”
那个好吃的肉肉呢?她问不出口。
聂磊用满是油彩的手画过她细致却也稍稍黑了一层的脸,“去换上衣服,我带妳下山。”
下山?现在?这么快?她一双眼直直的望着他。
知道她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他不舍让她如此承担分离。
他大拇指抚上她的颊揉了揉,“明天再让妳回去。”然后弯腰靠上去亲吻她的细颈,“可是今天还是先带妳吃些好吃的。”
她轻点头,呼出一口气,将刚刚的心情丢至一旁,笑着缩了缩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