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时停下来整理娇贵的兰花,温柔的轻拭叶片,柔声的对着花儿说话。她的神情是那么娴雅温柔,惹人怜爱,活月兑月兑是朵倾国绝色的娇兰,深深叩动他心扉,教他情不自禁的为她融化钢铁般的赤子心。
然而,他没有资格拥有她。
当这悲观的想法闪人他脑海里,他痛得清醒过来,并对自己怎会有这些奇异的幻觉错愕不已,慌乱得只想逃开。
但现在他明白了,即使逃得过一时,也逃不掉一世。很多事情惟有勇敢面对方可解决。但问题是,要怎么面对?他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克服所畏惧的沉痛撕开来自前生的旧创?
这番思考让他再度苦笑,他最终还是承认了自己的经历并不是幻觉,而是很源于前世记忆吗?寂然幽深的眼窝像两口没有底的井般,他的灵魂,更是飘飘荡荡的不知该往哪里靠。他到底是谁?胡国良是确定的,胡逸渊呢?
兰花厅里的气氛显得静寂,川崎峻并没有急着说完故事,而是耐心的等待他的客人消化他的话。他看得出来胡国良正在做挣扎,惠嘉也陷进沉思。他能理解两人的心情,如果不是前世的记忆未曾离开过他,他大概也会像他们一样没办法接受吧。
“后来呢?”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下文,惠嘉主动询问。
川崎峻见她神情平静便再次开口。
“川崎兰当时并不知道她大哥已经回来了,见到胡逸渊这个陌生人时吓了一跳。幸好她的小弟跟在胡逸渊身后进来,他见过兄长带回来的大哥哥,便热切的为两人做介绍。美丽纤弱的川崎兰很快吸引了胡逸渊,高大有才华的胡逸渊也吸引了情窦初开的川崎兰,但他们只敢在心里偷偷爱慕对方,并不敢说出口。但随着川崎谦常常要随父亲去谈生意,胡逸渊总是落单,川崎兰与他相处的机会增多。那时候男女独处虽是不恰当的,不过他们之间常常有个川崎明,加上又多半在川崎府内,倒没人多说什么。一次,川崎兰在树下捡到一只雏鸟,胡逸渊为她爬上超过两层楼高的榕树,却在放置好雏鸟时,攀附的枝条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摔下来受伤,被送到医院里。川崎兰很为此事自责,在这种心态下,她在到医院探望胡逸渊时,情不自禁的表露出少女恋慕的心情,胡逸渊深受悸动的向她承认自己也早就喜欢上她,两人的情感自此明朗化。”
说到这里,川崎峻停下来喘口气,注意到他的听众在被他的故事吸引住的同时,偷偷的看着对方,那眼神分明隐含对彼此的情意。看出这点后,他心里升起一种既欣慰又感怅然的复杂情绪。
“川崎一家人对这件事乐观其成,尤其是川崎刚。爱女的生命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消灭,要是能在走之前,尽情享受被爱的幸福,她的生命就不会有遗憾了。然而世间事未能尽如人意,日本在台军部忽然发出逮捕胡逸渊的命令,使得后者匆促逃离川崎家。原来胡逸渊竟是中国方面的间谍,他在东京时暗中收集日本军方的情报,这次到台湾也是为了相同目的。可叹川崎一家竟然被他利用。”
柄良面露不豫之色,觉得利用两字太过沉重。
“你不要不高兴,以川崎家的立场的确会如此想。”川崎峻解释。“尤其是我曾祖父川崎谦,胡逸渊的举动可说是陷他于危险之境。要知道川崎家向来对日本侵华举动不以为然,川崎谦的生母又是出自台北有名的世家,他有一半的华人血统,使得他备受怀疑。幸好他继母的兄长在军部颇有影响力,才免了牢狱之灾。”
“这么说你也有华人血统?”惠嘉好奇的问。
“嗯。”川崎峻转向她的眼神盈满柔情。“而且是满多的喔。”
柄良才不管他有多少,只想尽快结束这段谈话。
“后来呢?是不是川崎家的人出卖了胡逸渊?”
“不是这样的!”川崎峻气急败坏的否认。“胡逸渊离开后,川崎家的人就没有再跟他碰过面。当时风声极紧,川崎家周围都有人监视,胡逸渊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冒险请人送了一封信给川崎兰,约她出来见面。”
“结果她就出卖他!”
柄良悲痛的控诉,犹如寒箭穿透惠嘉心房,她苍白着一张脸,眼中有着不下于他的悲痛,那混杂着受人冤屈的伤心,让国良不敢直视的转开脸。
“你误会了!”川崎峻紧接着解释,见胡国良紧抿着嘴沉默不语,心情更加沉重。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川崎兰接到胡逸渊的信时,心中既惊且喜,她不敢给人知道信里的内容,只是成天张望着天色,希望天能赶快黑,这样她就能溜出去见情郎了。然而,傍晚便开始下起大雷雨,晚饭过后依然风雨交加,川崎兰愁苦着一张脸的表情被弟弟看在眼里,川崎明尽避年纪还小,却相当聪慧。川崎兰将心中的苦恼告诉弟弟,原本指望这个小表灵精能帮她想出主意来,川崎明反而阻止她出门……”
即使相隔了这么久,那夜惨痛的记忆仍鲜活如昨的存在他脑中。川崎峻秀美的脸容布满哀伤,那是川崎兰留给他的最后回忆。
“不,我一定要去。”她向来温柔的语气多出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坚决。“过了今晚,我跟他可能再没有机会见面了。胡桑深知这点,才会冒险约我。”
“他爱冒险是他的事,怎么可以拖你下水?”他气恼的道。“胡桑应该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何忍让你模黑走这么远的路去见他?再说风雨这么大,胡桑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冒着风雨赶过去,我想他不可能会去了。”
不,他一定会去,我了解他!”
“姐姐,不管他会不会去,我都不准你去。”
“明,怎么连你也不准我了?”她喘息的道,脆弱的心脏没办法负荷太过激愤的情绪,一时间气喘如牛。
“姐姐,你坐下来休息,我帮你拿药。”发现她的情况不对劲,他忧心的劝道。
“你不帮我,我也不听你的话吃药!”川崎兰难得的任性了起来。
“姐姐。”无奈之下,他只有先安抚她。“好,我帮你。可是现在雨势这么大,这样出去是不行的。你先吃药,我去准备雨具好不好?”
“嗯。”
在姐姐顺从的吃药之后,他……
“阿峻,你怎么了?”见他沉默不语,神魂像是掉进了某个时空,惠嘉开口唤他。
川崎峻回过神来,惠嘉眼中盈满的楚楚关怀令他胸口一热。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一到伤心时,又有个可人儿可以依靠,泪水再也禁制不住的狂泄奔流。
“姐姐……”悲声嘶喊中,他男性的头颅已朝她温软的怀抱投靠过去。
惠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又不好推开他。国良则睁着一双忧郁愠怒的眼睛怒视,他也想投进那怀抱痛哭一场呀,只是碍于男性尊严与顽固的心伤筑成的理智高墙,让他矮不段这么做,只得眼睁睁的见着被他视为情敌的川崎峻独享温柔。
“没事了喔。”惠嘉轻拍着他的背安慰,温柔的声音奇异的平抚了他的伤痛。
川崎峻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腼腆的绽出笑颜。
“对不起,我……”
“没关系。”她大方的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哪是什么伤心事?我看是借机揩油!”国良愤恨不平的说。
对于他的中伤,川崎峻仅是蹙了蹙眉,不屑与之计较。倒是惠嘉很不高兴的瞪了国良一眼,引起他更大的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