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邻居李大哥。”擎天告诉亦方。
李大哥两手圈着眼睛,隔着纱门往里觑。
“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不要紧,李大哥。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言小姐。亦方,李大哥就住上面。”
他的介绍教亦方不知如何回应,然而否定似乎不适宜,她只好难为情地对李大哥点点李大哥笑咧着嘴。“未婚妻哦!你订婚啦?我都不知道哩。恭喜恭喜,几时结婚啊?”
擎天笑望亦方。她面如红霞。
“要看她的意思。”他说。“李大哥,进来坐嘛,喝杯茶。”
“不啦不啦,我还有事。”他却没走开。
擎天站起来。“我出去一下,看他有什么事。”
亦方点头。
两个男人的声音渐渐减弱,显然走到她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去谈话了。
是何因缘牵引她来到此处?她从未来过北投,却竟然不知不觉由市区骑到这边来,还骑上了山,又正好在他菜园附近决定走一走。
亦方想着,端起茶杯,凑到嘴边。
蓦地,方亦言冒了出来。
这一惊吓,她手上的杯子掉下去。
幸好是榻榻米,杯子没有摔破。
“你──”喊了一声,她马上压低声音,“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亦方找不到抹布,只好拉起衬衫擦倒在榻榻米上的茶。
“我怎么知道?”他无辜地嚷着。
“小声点!”
“放心,别人听不见啦。我好像听到你说话,接着我就在这儿了。”
亦方擦拭的手僵住。
“你听到我说话?”
“不是你吗?嘀嘀咕咕什么因缘、菜园的。”
一股寒颤刷过亦方背脊。
“你到底是谁?干嘛缠着我?”
“啧,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哎,说来你一定不相信。连我都没法相信。”
“你不要再打哑谜,故弄玄虚了!”
“别急呀,我也才发现的嘛。你知道吗?嘿,可玄了。弄了半天,原来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是一体两面。”
亦方一头雾水。“你说什么?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什么你我是一体两面?”
“我是你的前身。你的前世是我。”
“前……你是……我的……”迷惑之后,顿然领悟,亦方愕然瞪视他。
“懂了吧?你叫言亦方,我叫方亦言。”
她张口结舌。
“我是外科医生,你也是。我喜欢画画,你也一样。更妙的是你也在英国读书,我们念同一所学院,选同样学科,只是我还没有完成学业就……”他叹一口气。“英年早逝。”
“我一定在作梦。”亦方喃喃。
他是她的前世?她前世是个男人?
亦方猛摇头,无法置信。
“唉,真是倒楣……死得好冤枉……竟然变成女人……报应……”
方亦言叽叽咕咕,亦方一句也没听懂。
难道前世今生之说真有其事?
※※※
擎天返回屋内时,亦方倒在坐垫旁睡着了。
他注视她眼睛四周疲倦的阴影,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
“大男人心理。”突如其来的声音评道。
擎天皱眉望向缓缓现身的陆宛如。
“你觉得有种要用你的一生来保护她的冲动,对吧?”她讥讽地问。
擎天看看熟睡的亦方,站起来,用手势示意陆宛如到外面谈话。
走到篱笆旁,他才开口。
“你怎么来了?”
“咦,我随时随地都在你附近,你明明知道。”
“未必。有时你不在。”
陆宛如给他个些许讶异的眼神。
“不要问我如何晓得,我就是知道。”
她点一下头,表示认同。
“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在。”
“我思故我在吗?”擎天嘲道。
他如今已了解,陆宛如不仅是个普通的幽灵,以她丧生的年代而言,她的思想、谈吐相当有深度,显然她活着时,并非深居闺房的无知女子。
对擎天的嘲弄,她不予理会。
“你不需要和我在屋外谈,你的心上人听不到我说话。”
“但是她会听到我的声音,而我不想吵醒她。”
“哟,好体贴。”
“怎么回事?我以为你极力希望我和她结秦晋之好。”
“而你的一长篇真心告白,确实字字句句感人,娓娓动听,连我都为之动容,果然不愧是商场的百胜大将。﹂“过奖了。但你是不是有点语无伦次?”
“我只是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在女人看起来柔弱时,格外容易动心、动情?是大男人主义心理作祟,还是、认为我太偏激?”
擎天啼笑皆非。“你今天心情不好?”
“你春风得意,我岂有心情不好的道理?不过你别太高兴,还不到万事如意的时候。”
擎天注视她。“这话什么意思?”
※※※
恍惚睁眼,亦方坐起来,环视四周,屋内仍只有她一人。
咦,原来方才是个梦。
隐约听到擎天的声者,那么李大哥还在和他谈话。
亦方起身整衣,用手指梳理头发,以免他进来见到她才睡醒的模样。
敝难为情的,她居然睡着了!
亦方看看表,吃了一惊,竟已过了中午!
她的震动型呼叫器这时在口袋里发出震波。知道亦方呼叫器号码的,不是医院里的医生便是护士,因此不用看也知道,医院有病人需要她。
亦方正要拉开纱门,瞥见了擎天的身形,而和他在一起的不是李大哥,是个绝色佳人。
站在吊床旁的两人,女的神情冷峻、严肃,擎天十分专注的倾听着,表情似乎担忧、不显而易见,他们谈的是不宜为外人知的秘密事。
至少,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霎时,亦方不知应该庆幸醒来看到这一幕,抑或希望她没看见。
有一点倒是可庆辛的:她尚未给予他任何认可或承诺。
第七章
案亲沉默了许久,亦方耐心等着。
不是她不相信擎天的说法,她找父亲谈,主要想问明白他和擎天的父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两家的隔阂。
“擎天说了什么?”言致中问。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些。”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爸,你等于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他如此回避,摆明了其中大有文章。
“你问的问题根本多余。”他不耐烦起来了。“什么叫我为什么要你嫁给骆擎天?你是他老早文订的未婚妻,不嫁他,你要嫁谁?”
“隔了这么久,你突然对这件事着急、热中起来,我感到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没告诉过你有这么回事。”
“那是在你知道我在英国交了个男朋友,你坚持要我和他断绝来往,为了要我听从你的反对,才说出来的。”
“啧,你还是黄毛丫头就晓得了。”
“晓得和了解事情的轻重是有差距的。”亦力的身体向前倾,“爸,如果是骆擎天的父亲对不起你,你不会要我嫁给他。反之,你还是不会要我嫁给他。前者因为负气,后者为要争一口气。说法不同,意义、结果大同小异。”
案亲对她吹胡子瞪眼睛。“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
这时,亦方险些由沙发上跳起来。
方亦言再度骤然现身,并且返到几乎鼻子贴鼻子地弯腰站在她父亲面前,仔细地端详他。
亦方竭力保持不动声色。
“爸……”
“他不是你爸爸。”方亦言直起身,指着言致中喊,然后甩甩头,“不对,我是说他不是我爹。”
“你不要胡闹行不行?”亦方月兑口而出。
吉致中微灰的眉毛掀得老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哎,爸,我不是说你。”
“咦,他发火的模样又有点像呢。”方亦言重新打量言致中。
亦方以手覆脸申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