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媚大感不忍,立即像对待自己的亲人般,用最温柔、最温暖的声音、表情安慰他道:“振作一点,张先生,这一点挫折不算什么……”
她顿了顿,月兑口而出告诉他:“我曾经和十一个男人分手,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看我哪里少了一根筋,缺了一样什么的?我还有力气当别人的和事佬,想替人牵红线呢!简直是雪特!”
说完,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眼泪想要掉下来,在眼框里像小泪珠一样地滚来滚去!
张杰亮错愕地看着她,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挫败和失意。
第三章
贞媚回到了门市部,几个知道她“出勤务”的人都用期待好戏的眼光看着她。最好事的尤其是罗颂唐,巴不得赶快把一组照全福的客人打发掉,好向贞媚探个究竟。
好不容易,楼上楼下的工作气氛都Down了下来,客人走光了,摄影师也收工了,颂唐才像一只差点在塑胶袋里死的青蛙那样呱呱叫了起来:“喂,和谈大使、超级特派员,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啊?有没有让人家小俩口破镜重圆啊?”
贞媚不大想理他,和张杰亮的晤谈竟勾起她不少伤心往事的感概,她的情绪可还低落得很。
颂唐得不到回应,照旧不罢休地鸡同鸭讲:“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伤心嘛,我说过,这两个人面相相克,别说是你,就是苏秦再世,鬼谷子从坟堆里起来,加上阿诺和蓝波联手给他们来个文攻武吓,也兜不拢这一对冤家,何必这么自责呢?机车嘛!”
“你少啰唆行不行?真奇怪,上帝竟然替某种人创造了超级耐磨的嘴皮,而且忘了替每一个人的耳朵加上一个超级隔音的盖子!”
贞媚不骂他几句,真是忍无可忍。
小莉收好了她的东西,吆喝贞媚:“我们约好了去PUB喝啤酒,你去不去?罗宋汤要请客!”
“谁说我要请客?昨天我才刷爆了我的VISA,你要害我三度破产吗?雪特嘛!”
颂唐故意这样诙谐,水仙接口唱道:“刷爆了VISA刷MASTER,MASTER刷爆了想办法!这刷卡族的座右铭你都不懂,还当什么台北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
颂唐还想顶嘴,贞媚告饶道:“拜托,你们要走快走吧,让我清静一点行不行?”
“好好好,我们马上滚!小姐们听清楚了,我们用滚的UnderStand?我们大姑娘要闭门修炼,别吵人家!”
颂唐这才领着一票八、九个女孩子走了,小莉最后一个出门,想起什么似地转身提醒贞媚:“你也不寂寞,楼上有人陪你一起在这里练功,看哪一个先得道升天。”
“你说谁?”贞媚问,她以为人都走光了。
“我们的大郭啊。”
“大郭?他来了,下午出门的时候还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休假呢!”
没等贞媚说完,小莉只是指了指天花板,就飞快出了门去。
贞媚走到门边,把门锁扭上后,站在店面正中央,望着熄了灯的蹰窗内整整两排静悄悄挂着、挨着、挤在一起的各式礼服,以及模特儿身上披着的六套婚纱。
静止的模特儿、黯淡光影中的礼服,都是没有生命的。在这样一个人去楼空的时刻,它似乎完全不能再具有喜气的意味,只是一个空壳子。
一阵阵空虚的冷空气扑向她,又催动地想起那一幕幕犹如建筑在沙滩上的城堡,海水来了便消失无踪的爱情!
婚纱算什么?张杰亮和周丝凌在面对婚纱之后撤退,连翠麟姊都嘲讽婚纱不能像切结书一样保证一切……。
想起了翠麟,让她连带想起了大郭。
大郭还在楼上,她倒是想上去看看,一个才和妻子甜甜蜜蜜同床共枕一整晚的男人,会有什么令人艳羡的表情?就算只是艳羡也好!总强过老是目睹自己或者别人在一再的分分合合中灭顶,她今天已经看过一出悲剧了!
她上楼之前,先到茶水间的冰箱翻出两罐饮料。
敲敲门,迟迟才听到大郭一声:“进来。”
显然大郭也认为人都下班走光了,看见是贞媚,一脸意外。
贞媚看到的,却是他一脸疲惫、困乏,甚至可以说是委靡、樵粹的样子。
这是回家去求取妻子温存、抚慰后,一个幸福男人的形象吗?
她走上前去,分他一罐饮料,也藉着室内唯一亮着的、一盏立地抬灯,看见他正在研读一大叠契约书和密密麻麻的文件。
“那是什么?“”家河拿起那罐饮料来看,贞媚这才发现,它竟然是什么“多情蓝莓茶”。“多情蓝莓茶?”大郭散漫挤出一句,好像很不以为然,又说:“我还以为是咖啡。”
贞媚瞥一眼他桌上的杯子,里面空空如也。
“你要喝咖啡?我去帮你泡!”
她正要付诸行动,大郭制止她,同时把吸管插进蓝莓茶里去:“不用麻烦了,多情蓝莓茶,很好啊!”
他一口气把果茶喝尽,才问她:“还不收工回家?”
“回什么家?反正就一个人,掉进地洞一个月也没人会找!哪像你好命,妻子儿女足足有一窝在等你!”贞媚叹息。
冰家河没答腔,好像是百般无奈地把菸模了来,点上,还是不说话。
贞媚只好找话说:“我以为你睡过头,今天要休假呢。”
“一大早就出来了,到士林陈太太家去。”
“一大早就出来?可是你昨天不是很晚才回去?”贞媚不以为然地质问,想起翠麟抱怨的事情,又不由自主加问几句,“那你有多少时间陪翠麟她啊?她那么巴望你回去,你却一迳往结婚广场的Case里栽!晚也去士林,早也去找陈太太!”
那口气,一副是翠麟的代言人似的!
“陈太太主导这个Case,她是轴心人物,又是最大的金主,我要参一脚,不往她那里跑行吗?”
“那翠麟姊怎么说?她怪你事业心太重,你连回去陪她一趟都七折八扣,简直是雪特!”
家河苦笑了起来,抬起那张倦容满面的脸,笑问贞媚:“怎么,是她叫你来骂我的?你什么时候成了她复制的录音带啦?”
“才不是!我们随便谈谈,我就可以知道她的心事!大郭,不要冷落她,今天再回去陪她!现在还不算晚……。”贞媚一股热心。
“免了,贞媚,谢谢你的好意。”
他伸手打了个大呵欠,又不停揉搓着眼球的太阳穴。
“怎么,难不成你们吵架了?”
大郭继续揉眼球,把头向后仰,靠倒在椅背上,不答腔。
“吵什么啦?真是雪特,好不容易回家一赵,就吵翻?!”
她认真地逼问,找到一个可以看清他整个脸部表情的角度看他,反射似地又叫起来:“天哪!你的眼球红得像两个快要烂掉的大樱桃嘛!你是怎么回事?”
家河不肯告诉她,自己根本整夜不能合眼,在客厢沙发瞪着天花板,想着合约、资金,想着翠麟到天亮……。
贞媚拿了小毛巾来替他冷敷。
“坐好,放松,我帮你按摩肩膀。”
说着,她真的轻轻替他按摩起来,还自嘲说:“我在美容院帮人洗过两个礼拜的头,就学会了按摩!厉害吧?”
冰家河任她表现了几下,就用手按住了她的手,说:“不用了,贞媚,我还不至于累垮的。”
他的手心盖在她的手背上,又厚又暖,贞媚竟然有些情迷意乱,但也没把手抽开。
“要是翠麟也这样对我,我就是累得像条狗都不会叫苦!”
他知道自己冰毛巾下的眼睛里有温温的泪水在滚动,不禁为自己不胜唏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