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言语。
“万一陆羽飞到美国,忍不住又打电话给你……”
“我没有也不会再给她那边的联络电话或地址。”
突然,心眉懂了。
向定邦举家移民,事出有因。他势必对陆羽亦曾有心,但努力自持,到后来,发觉他的自持力即将消失,于是釜底抽薪,悬崖勒马。
心眉不忍多说了,不论如何,他仍以保全家庭、婚姻为重。
“大姊不曾察觉到蛛丝马迹?”
向定邦微低下头。“我希望没有。”他看着她,眼神祈求。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心眉保证。“大姊外柔内刚,她若曾怀疑,你这个家不会还风平浪静。到了那边,希望你记取这次教训。”
心眉往回走。
忽然有人大叫她的名字。
“心眉!心眉!在这,我们在这!”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桌子的女人,兴奋、期待地一齐望向她,她一个也不认识。
接着,她认出了叫喊她,对她一直挥手、招手的雍容华贵妇人。
天佑的……的……的……她想不出如何称谓他认识的女人。
第九章
心眉没法装作不认识,只好微笑走过去。
瞬间,她发现她被一群女人包围了。
她们,和她们的声音。
“哎呀,真是漂亮!”
“气质真好,穿衣服有品味。”
“你和天佑认识多久了?”
“你们在哪认识的?”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天佑呢?”
“孩子呢?”
“怎么尽站着?坐坐坐。”
“坐这边,靠妈近一点。”
妈?谁的妈?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她有个小宝。
“宝宝多大了?”
“妈说是男孩,是吧?”
“天佑太不应该了。你要原谅他,他从小就给我们宠坏了。”
“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好好的补偿你,心眉。”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不要紧,我们家别的没有,女人最多,我们替你讨回公道。”
“对,咱们家女人掌权。”
正当心眉头顶开始冒金星时,她听到——-“天佑,天佑来了!”
他来了也没能扭转情势,只不过他被按坐在她旁边,令她至少不觉得那么孤立无助。
他由桌子底下找到她的一只手,握住。
“对不起,心眉。一会儿一有机会,我就马上带你走。”
她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真是奇迹。
他的说法,好象要带她私奔似的。不可思议的,在这种情况下,心眉笑了出来。
“她在笑,表示她同意了。”
同意什么?
原来是天佑一坐下来,拿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一望住她,四周女人的喧哗声,她便听而不闻了。
“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最年长那位妇人,坐在心眉另一边的不知是谁的“妈”,痛哭流涕。“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今天是我们文家的大日子。”
我们文家?
心眉的眼睛绕着圆桌环视一圈。
她们都在哭。
唉,今天是长江、黄河一起倒灌的日子才对。
心眉怔怔不知所以。
“妈”又说话了。
“心眉,不说你不知道。呜……”
对,有道理。
她哭得那么伤心,心眉把她的手帕拿出来借她。
“谢谢。心眉,你真是个好女人。”
再多几个人对她说这句话,她大概当上好人好事代表准没问题。
“妈……”天佑欲开口。
妈?
心眉转头看他,又转头看她另一侧的女人。
他叫她“妈”?
“等一下,还没轮到你说话。”
“妈”很有武则天的皇威。
对心眉则笑盈盈,十分慈爱。
“心眉,不说你不知道。”
是,老人家,请说吧。心眉觉得她好似掉进一只闷葫芦。
“我们家天佑,从小看到女孩,不是躲到树上不肯下来,就是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死也不出来。”
天佑涨红着脸,一手仍牢牢握着心眉的手。
心眉听到关于天佑的生平,惊讶、诧异复觉有趣,压根儿没注意“我们家天佑”这一句。
“可是他小时候,说有多俊俏就有多俊俏,女孩都好爱找他玩。”
“常常有女孩跑到家里来按门铃找他。”
“还有打电话,约他去她家吃饭的。”
“那时才五、六岁,读幼儿园。”
“就有女孩为他争风吃醋。”
“到了中学、大学,更不得了。”
“天佑不但一个也不理,能躲多远他就躲多远。”
“等再大一些,我问他有没有谈得来、要好的女朋友,他马上变脸色。”
“后来妈开始变脸色了。”
“我给他吓死啦。我以为我的儿子,就这么独独的一个儿子,是个同性恋。我又不敢问,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有一段日子,妈天天以泪洗面。我们这些做姊姊的,他也是见了就躲。”
“姊姊。”心眉终于听到了。看看众女将。“你们都是天佑的姊姊?”
“是呀。”五个女人一齐点头,一齐回答。
“还有一个,大着肚子,在家休息。”
“那是三姊。”天佑说明。“你今早见过了。”
心眉觉得头更昏了。
“你是……你是……”她望住文妈妈。
“这是我母亲,心眉。”天佑介绍。
“呀,天佑,你现在才告诉她啊!”他大姊喊。
“对不起。”心眉缓缓站起来,同大家欠欠身。“我失陪一下。”
“心眉……”天佑也起身,跟着她。“对不起,心眉,我没打算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和她们见面的。你怎么来了?”
“我?”心眉想了一下。“我……我来……”
“心眉,你到哪去了?”
天佑一看就知道这位女士是心眉的姊姊。她们的五官轮廓有些神似。
“我去……”心眉捧住头。“我头昏。”
“怎么搞的?”月眉模模她额头。“没发烧嘛。刚刚还好好的呀。”
天佑扶着心眉,到她们姊妹的桌旁坐下。
“是你!”采眉认得他的大胡子。
“你好。”天佑也记得她。“今天小祖宗没一起来?”
“没有。”采眉难为情地笑笑。“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小事,小事。”
“你们认识?”心眉问,接着摇手,“别说,别说,让我静一下。”
“她怎么了?”月眉悄声问天佑。
他苦笑。“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嘛。”
“心眉刚见过我母亲,和我五个姊姊。”
“五个姊姊!”采眉咋舌。
“其实有六个,一个没来。不过她们也见过了,只是那时心眉还不知道她是我姊姊。”
“慢来,慢来。”月眉说。
“我也胡涂了。”采眉说。
“你不是牛郎。”心眉倒有点清醒了。
“牛郎!”她两个姊姊喊。
敖近一些眼光投向天佑。
他只是看着心眉。
“我一直不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心眉,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她喃喃。
“我好几次想对你说明,但是我们始终没有时间独处。”
“昨天晚上。”
“今天也是事出突然。我没告诉你我妈和我姊姊她们要见你,就是想等我和你谈过再……”
“昨天晚上!”心眉瞪大眼睛。“你是言佑?!”
他微笑。“是的。”
“你是言佑!”月眉几乎跳起来。
“你是‘夜半谈心’的言佑!”采眉差点尖叫。
“我本名是文天佑。”
月眉慌忙自皮包找出小本子。
“请你在这为我签个名好不好?我是你的忠实听众。我女儿好爱你的节目。”
采眉找了半天找不到可请他签名的东西,便拉起裙子一角。
“言佑,请你签在这好不好?天哪,我夜夜都要听到你的声音才能入睡。”
心眉一手覆脸申吟。
天佑欣然一一为她两个姊姊签上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言佑?”心眉质问他。
“我没有见人就广播的习惯。”天佑谦和地答。“我一般只有坐在播音室,才是言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