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帮我倒杯酒,然后,让我们再开始工作吧!”他突然告诉她。
“工作?”她忍不住追问,实在赶不上他快速转变的思绪和态度。
“现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啊。此刻不做更待何时?咦,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
“不,萧先生。我一向避免陈腔滥调的‘老套’。”
“哦!除了言词之外,也包括行为吗?葛小姐?”
萝芙不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想,点点头或许是比较聪明的回答。
“那么,如果我请你过来坐在我旁边,你会不会认为这也是老套?”
“萧先生,我认为唯一会变成老套的是,如果——”她突然停顿,咬紧下唇,不晓得她敢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如果?举例而言,如果我突然搂住你,然后吻你。是吗?”他替她说完。
萝芙屏息轻颤,点点头。
“嗯,不管怎么样,我们就尽量避免老套吧。不过,我们至少可以再来杯酒吧?嗯?”
萝芙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了。她茫然地起立,然后走向酒柜。她很高兴能暂时月兑离他目光的焦距范围,最起码她能喘口气了。她觉得疲倦不堪,全身神经都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弹性疲乏,每一处细胞都在乱蹦乱跳,陷于大混乱之中。
“我希望你会喜欢酒,这是我们舞团的指定饮料。”
萝芙闻言吓得猛然转身,她惊讶地发现他正站在她身后。天哪,他什么时候溜过来的?一声不响像只美洲豹。
“嘿,还记得吗?我能走路。”他低浯,误解了她呼吸急促的原因,“我只是再也不能跳舞了,如此而已。”他嘴角扭曲,嘲讽地苦笑,“所以这点对你应该不会造成困扰吧?”
第四章
萝芙发觉自己正紧靠在酒柜的的紫檀木门上。她屏住气息,颈背的毛发竖直,体内有股莫名的情感在蠢蠢欲动。
“萧先生——”她开口道,举起一手像在自卫,她的神经拉起警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空间,撕开了他们之间短暂的压力,紧张的情势似乎瞬间消逝。
他猛然转身离开了。
不过她已经瞥见了他转身前那一刹那的神情。在他那排浓密的睫毛之中,闪烁着—一丝反讽的光芒,暗示他很感激刚好在这一刻被打断。
他刚刚正准备吻我!
萝芙狂乱地恍然大悟。不行,我不能让他……他不能吻我,我不准!他太……,萝芙屏息,狂乱地拚命努力镇定自己。他太……太完美了。她想着,转身看他。
他正斜靠在长沙发的把手上,他手里握着一具乌木色黑亮的老式电话,嘴里吐出一连串快速的法语,然后,直到他发出一串暖昧的笑声,她才想到线路那端可能是个女人。
她帮他倒满一杯,然后为自己倒了一点,以镇静神经。她正准备坐回原位时,他突然举起一手,用手指弹出声音引她注意。他仍在快速地讲电话,右手持听筒,左手在空中挥舞暗示。于是她走过去,把他的酒杯放进他左手。
萝芙开始在怀疑他是否一向如此豪饮?同时也在怀疑这是否会成为他对她的工作要求?她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了。至于这究竟是因为不适应在午后喝烈酒?还是因为……哦,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的对话似于长得无际无尽。她—边静候,—边在考虑该不该拒绝这份工作。他—定会是个很难相处的上司,她可不思每天来忍受侮辱、指使来指使去,最后没有利用价值时,再被一脚踢出来,遍体鳞伤地回家。
她再偷瞥他—眼,设法再评估—遍他脸上的那股冷酷无情,那突然扭曲的嘴角里暗含的激痛悲苦,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又会让他的笑容那么自然生动?恍若阳光从陡峭的山巅升起,放射出万丈光芒,灿烂夺目?
她举起手,轻按额间。她该好好控制住自己。
他说得对,她的确很容易慌张失措。老天,他只不过是个男人啊。“名气响亮”?对。“性感狂野”?没错。可是除此之外,他就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啊?为什么他总会让她这样热血沸腾,神魂颠倒?这太荒谬太疯狂太盲目了。更要命的是,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上司,而最最可笑的大老套就是单恋老板!谢了,她不需要这种老套。她是个独立自主、有自己想法和主张的现代女孩……还有。咦。苏尔凯还称赞过她什么长处?哦,他说他已经好一阵子没遇见过像她这么才华横溢的人了。哈,是咧。她可承受不起失去自制,她绝不能让一个致命的微笑毁掉她的前途,她不是那种轻易牺牲的人。
他的电话似乎无意停止,那串法语仍不断持续飘荡在空中;她试着把眼神从他身上拉开,开始仔细浏览这个房间。
这里像个万花筒,混合了各式各样的风格。—边是两组很法国式的皮沙发;还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金箔镜框上镶有花冠天使的图案,挺像凡尔赛宫流落民间的古董珍品。另一边是一组餐桌椅,灰黑和粉红相间的意大利式大理石桌,配上一套美国式的直背椅。这套椅子线条利落、造型优美、是很实用的高科技用品。说来奇怪,它和室内的其他装备搭配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突兀。
萝芙侧转头,另一边墙上挂了幅好大的手织壁挂,充满了绚丽的红橙蓝等色彩,温暖了室内气氛。虽然此刻接近傍晚,天空仍闪耀着仲夏的粉彩光芒,然而她从阳台的落地窗望去,便能想像当华灯初上之际,这里一定会看来雅致而舒适,温馨而怡人。这个房间,就如同置身于台北几何式景观之中的—个隐密天堂,在一片银灰色的屋顶世界里,这儿却是个充满光彩的桃源小境。
萝芙不经意地瞥见身旁桌上的一组相框,她微笑地发现其中一张是个穿白袍的小男孩,羞涩地握着一束红玫瑰;另一张,同一个男孩,大概比刚刚那张多了一两岁,他穿着芭蕾舞者的紧身裤和黑色天鹅绒外套,摆了个很美的谢幕姿势。
她倾身向前细看。那抹微笑似曾相识,而那性感的丰唇更是错不了。她再观察其他几张照片便确定这全是萧克伦。包括他从小到大不同时期和担任的各种芭蕾舞角色,他看来极为融入每个角色之中,随着每出舞剧转换气质,像只变色龙般完美地诠释每个剧中人,扮什么就像什么。唯有仔细观察,才能从那生动的嘴唇认出是他。
她再贴近凝视。最后一张看来是在香港片场的一个场景拍的快照,时间必定就在那场意外不久之前。照片里是一个高大黝黑、穿着白色西装的俊男,他眼里闪耀着灿烂的光彩,仿佛全世界都倾倒在他脚下。三十出头的他看来神采飞扬,自信十足。旁边还有一张沙龙照,相片中的他大概十七、八岁左右,但是那股成熟的男性魅力,已经在他柔和的五官线条间隐约可见。他轻柔地拥着一位穿白纱洋装的少女在怀里,当相机内闪光灯一闪的那一刹那,凝结了他们之间交换的一股微妙情愫。萝芙突然感觉一阵刺痛。
初恋!年少的爱情,失落的爱情。她望着相片中女孩清秀的脸庞和纯洁脆弱的气质,想起自己的初恋。她的初恋对象是住在她家巷尾的一个男孩,他们只牵过一次手。多年来,她仍清楚地记得那第一次约会的每幕情景,心里总会充满无限温馨的感怀。她不禁在想像萧克伦的初恋,是否也是这么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