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你不会问他!”
“问他?”我皱着眉,觉得好麻烦:
“要问什么?”
冬瓜摇摇头,骂了句:
“你实在不是普通的笨。”我耸耸肩,自顾自在走开。现在我什么也不关心,我只爱坐在房间的窗台上,迎着仲夏午后慷懒而适意的凉风,看尽斑潮晴雨的天空,和眺览窗台外,那一片无边无尽的都市风情。就那样任风砍指拂,想像夕日沉落的地方,是一片湛蓝无垠的大海,也许是太平洋,也许是大西洋,也或者是地中海,金光灿烂或者火红炫耀,将我融化入那一道温热至极的霞光之中。
每天,我就这样在窗台上,坐望夕日消沉,说不出心中是欢喜或者悲伤。那有着一头暖软柔顺和波浪般起伏金发的小王子说:
“一个人悲伤时,总是特别喜欢夕阳。”有那么一天,他在他小小的星球上,看了四十四次的落日、我合上书,忘了问他,那一天他是不是觉得特别悲伤。
在我的窗台上看到那颗小行星,可是,我想在我坐望夕日浮沉的同时,小王子也许也正搬着他的小倚凳,看着夕阳璀璨的金光。
然后,我开始往天文台跑。每天辅导课一下课,我就迫不及待地往天文台的方向推进。在同学们各自穿梭转战于各大补习班家教班的同时,我却一路游晃到天文台的星象馆。
我找不到小王子的小行星,却陷溺钟情于M四五的绚丽璀璨。夜夜我像游魂一样,终夜仁立在顶楼天台,守候着和M四五遥夜的相会。
开学第一次高三模拟会考,我的成绩滑落到数百名以外。美丽的女导师,拿着成绩表,对我皱眉说道“怎么搞的?闵怀椿,这样的成绩,你还考不考大学?”
我对她微笑,心里想,我考不考大学干你什么事!
我把考卷、成绩单那些垃圾全清入垃圾筒中,留下M四五的海报在我抬头可见的方向,面面相对。
开学了,回家得晚,我赶不上落日金黄的时刻,依在窗台上看起月升星转。我把灯全调暗,让房里犹剩的天光由铁灰的暮色沉沦至漆暗的墨黑中。
在黑暗中可以想起很多事,可是我常常什么都不想。有一回不小心,勾动了一番心事,滴下几颗眼泪,那一天便早早地睡了,不再理会满月的光华。
玫瑰以为我因为功课烦心,直劝我放宽心,反正联考还是明年的事。后来透过冬瓜知道我跟裴健雄一些二三事,恍然大悟,却自作聪明,自以为此刻正值我情绪的非常期,不宜刺激我,只是一劲柔声相劝,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一概对她们微微地笑,没有多余的语言动作辅助表示我全然了解她们的话,玫瑰以为对牛弹琴,高声骂我白痴,一脸恍惚低能的傻笑。
而妈咪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到底起了些什么变化。好几次我夜游到子夜时分才回家,却见她房内的灯光依旧是晦暗的,我们母女疏离到同住一个屋檐下,连句虚伪表面的客套话都显得奢侈多余。
妈咪依然是那样的高贵、优雅,明艳照人。可是,我从不曾感受到发自她内心一点沸腾的热度。从前她把全部的爱给爹地,后来爹地死了,她用剩下的精力周旋在事业和社交上。现在,她把重燃的热情,如数灌溉她和亢久明共生的爱苗,吝啬地不留给我一丝光芒。或许她以为我不需要她的关注、她的温热——我一直都那么独立自强的不是吗?还是我的冷漠使她忘了,关于我冰封的心,需要一腔滚烫的热情来消解。
对于妈咪,我从来不存在什么奢望。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习惯独自面对一屋空荡的冷森寂寥。走在路上看见形容亲呢的母女,也学得不觉痛痒。有种人,少了关爱和温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我想,大概我就是那种人。可是为什么每每在华灯初上微寒昏黄的街头,听得“甜蜜家庭”这首歌,一种酸楚热辣的泪就会盈满我的眼眶?
我觉得好累。M四五尽避如何璀璨明亮,依然不入我心里那块为黑洞包转的荒凉地带,而给我一丝微暖的光热与尘埃。
3早来的秋风催黄了夏枝的鲜绿,还来不及记忆夏艳各款动人的风情,秋月就以绝美凄凉的姿态,高挂在菊月寒露的中天。秋来是旅人感伤落寞的时节,也是每个不快乐的灵魂,黯淡销魂的季节。
校园里的枝枝叶叶,敌不过秋来的萧索,落满了一地浓浓的秋愁。偶尔随风扬起,漫天飞舞,像煞天女拨散的花絮,每朵飘零,都象征一个未完的梦。
梦!接替劳勃瑞福,新上任的历史先生说:
“高三生不应该有梦。白日梦如果做太多了,将来只有沦落到补习班痴人说梦。”同学听了吃吃笑,台上的先生也颇为得意自己的创见。
人究竟算不算是薄情的动物?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劳勃瑞福的这些人的记忆中就烟消云散。当初那些热烈,那些痴迷,随着劳勃瑞福的离开,就此幻化成空,转而投注在另一种新鲜上。这也算是另一种仕海浮沉吧?一代新人换旧人!
劳勃瑞福飘洋过海而来的信上说:月是故乡圆,不过倒真的是异乡的大。末了,问我好不好?
好,很好,非常好。我笑出泪来,在信上这样回答。劳勃瑞福啊——我很想念他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
可是我最想念的还是裴健雄。暑假以来,我茫然失措于荒凉混沌的心绪中,对裴健雄冷淡而疏离。
暑假的时日,他天天等不到我的人影,开学多日来,我又游移不定。虽然他仍旧任教我们教学,但是除了课堂上相遇,多数的日子,我又游离在自己虚无的世界中,而忽视他的存在。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对我包容还是修养太好,他一点也不质问我对他的冷落。
或许他对我的热烈变淡了。宛香玉终究不是世间男子轻易抗拒得了的女子。
胡柔柔并不因为宛香玉和裴健雄的传言而对我的敌意稍灭。看见我,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微冷冷的笑。也许她本来就讨厌我,而不是因为裴健雄的缘故。我想她对裴健雄,大概也只是夏日闲梦一场;梦醒了便了无牵挂。真奇怪啊!人类的情感!爱恨憎怨可以来得那么强烈,也可以消失得那么彻底!
倒是玫瑰和冬瓜乱关心我和裴健雄之间的发展。偏生我不擅于诉说自己的传奇,惹得玫瑰骂我:
“从没看过像你这么笨的人,连恋爱都不会谈!”
骂得可真传神!这种话唯有她洪玫瑰才想得出的,骂得出口。
“不提这些了。”冬瓜在一旁等玫瑰骂够了才开口:
“说真的,闵怀椿,你有没有想过找个补习班什么的?你那个数学——毕竟高三了,再不加油就来不及了。”
“冬瓜你穷紧张什么!”玫瑰快嘴插播说:
“人家闵怀椿她妈咪早帮她请了家教。还是A大的呢!”
冬瓜投来询问的眼光。
我苦笑着:
“那家伙早八百年前就不教了。也好,省得我成天面对XY,烦都烦死了!”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道?这个老师是省中的,教得还不错,条理分明的。”
“再说吧!”我看着地板:
“反正时间还早,我也不急。”
“随你!只怕你到时饮恨长城,抱着砖头大唱南阳街小夜曲——”死玫瑰就是嘴坏惹人嫌。
我捶了她一拳说:
“洪玫瑰你少乌鸦嘴。”
她叫痛,赌气不理我。我将椅子一拐,身子探到她座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