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轻轻抚弄我略带干涩的嘴唇,我觉得那种不安感更深了,便伸手拦住。结果,手跟手相连,反而陷入他的掌握。
这就是爱情的缱绻缠绵吗?问太平洋的海水,浪花也不知怎生回答。而金黄的夕阳是那样地鲜丽璀璨,骚动的,不只是太平洋潋滟的波光,还有霞光下,动人的爱情乐章。
可是现在,我坐在窗台上,面对一空高阔睛丽的的蓝天,或许因为太美好的缘故,反而泛起一种寂寥的哀伤。世事无常。美丽至极总反生凄凉。眼前美美好好的日子,天上人间般的景观,是不是到头来,也只如梦一场?
“世间种种,终必成空。”我怕的就是这一声叹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以诗人这般的心境,看待这红尘万丈。虽然我知道,过程才是值得喜笑悲愁的记忆,可是既知注定成空,我无法不疑惑存在的价值意义。
然而,这世间人世本有太多的谜,解开许多道还有许多道,又待如何呢?懵懂无知有什么不好?更何况真理未必一定就是不变的道理。而即使知道人世所有问题的答案,注定成空的,依然必定成空,又何必自苦呢!倒不如让生命惬意一点,多抚一曲琴,多赏一幅画,多念一首诗,多爱一株花,多尝一回醉,多品一壶茶,多观一颗星,多恋一撮沙。
想到此,月兑离了那些形而上的纷扰,现实问题就趁虚闯入。明天开始举行的期末大考,正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一副挑战的姿态。
我叹了一口气,退下窗台,拿起课本一页页认真地对待起来。
第六章鹊桥有期
学期大考最后一天,受到太平洋上空低气压外围环流的影响,天气突然变得阴郁灰暗起来。玫瑰一大早到学校把书包往座位一丢,就嚷嚷乱叫:
“倒楣死了!早上起床就摔了一跤,上一出门,老天又是这一副晚娘脸孔;然后等了半小时才挤上公车,刚刚在校门口,无缘无意又被教官训了一顿。真是衰死了!”
“谁叫你平时不多烧香拜佛,倒楣鬼才会缠上你。”我跟她开一句玩笑。
“闵怀椿,你这死没良心的!”玫瑰双手叉腰,横眉坚眼扯着嗓子大喊,标准泼妇的模样。
“我已经够倒媚了,你还敢取笑我!”
我斜视着她,似笑非笑。我才不会被她这支纸老虎给吓了。
“小声一点,鸡婆在瞪你了。”冬瓜提醒她。
玫瑰的确太夸张了。平时还无所谓。今天这等时候,大家没命似地念书,屁都不敢放一声,玫瑰这“大嘴婆”不惹人反感才怪!偏生她不知好歹,偏要触犯众怒。
“笑话,她看她的书,我讲我的话,谁碍着谁了?”
这一次惹来更多的白眼。我看实在没必要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对她说:
“的确是没碍着谁。不过,小姐,再过二十分钟就要考试了,你再不好好多背几课书,到时候留级补考,倒媚的可真是你,不是她们。”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说:
“就听你的。”然后大声背诵英文单字。
这家伙!我扯扯她的衣袖,她对我扮个鬼脸,认真开始念。
一上午就在考试庄严凝重的气氛中度过。下课钟响后,丢书的丢书,垃圾纸屑像飞缥一样地掷来掷去;笑声、喧哗声简直吵翻天,全然不把还在讲台上收拾试卷的监考老师当一回事。
“现在的学生,太无法无天了。”有一次,我就曾在校园中,听到一位元老级的老师对另一位资深级的老师这么感叹。
这怎么能怪我们呢?实在是他们自己学生时代的日子过得太压抑了,怎么能责怪我们的青春奔放?!将心比心究竟是一件困难的事。上一辈既难以体会新时代渴望解除束缚的心声,亲捍代的我们又如何能体谅他们口口声声师道渝丧的感叹?
此刻大家的疯形疯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她们平素全是些端庄娴静的淑女。玫瑰喃喃地说道:
“真是太夸张了!Gravyanimall”
我拍她一个大响头,塞给她一支扫把说:
“还有更疯狂的呢!扫地去吧!”
玫瑰身形刚动,鸡婆的破铁嗓子就惊天动地嘎嘎乱响:
“喇叭花,想溜啊!懊你扫厕所。”听得玫瑰火冒三丈,跳过去和她争执起来。
天啊!那两人的声音加起来,赛过一卡车的马达。冬瓜指指玫瑰,摇头苦笑,便走开去做打扫工作。我也没兴趣加入她们的战争,抓起扫把就跑下楼去扫花圃。
才初夏时分,就叶落纷纷。有时看到一些报章杂志中,说什么深秋时分落叶缠绵等浪费情事,就不禁要怀疑当中真实的成分。
大概叶落四季吧!只是秋天的落叶,更令人意与缠绵罢了!看着地上隆成一堆的落英残叶,也许我该学学黛玉葬化,免得这些春花春草被送去焚化炉,空成灰烬一堆。
可是,怎么做呢?我仰头看着低阔的天空。虽然阴郁灰暗,那一片辽阔仍然叫人深情向往。这样的好天好情好景色,我怎么能做葬花这等伤感哀怨的事!
我越仰越后,有双手,托住了我的头。
“看什么?这么用心!”
哦!是劳勃瑞福。
我立直了身子,面对他,轻轻笑说:
“我在看天狼星。”
“天狼星?”他抬头看着天空,煞有其事地说:
“我还以为那颗是北极星。”
我笑低了头。
“好吧!算你厉害。我是在想,该怎么解决那一堆花花草草。”
“不用想了!”他拿起扫把,将那一堆花叶扫进花圃里。“尘归尘,土归土,化作春泥更护花。自自然然的不是很好?”
的确!尘归尘,土归上,自然的归自然。这些送它们进焚化炉子好大多了,也少了黛玉葬花那份伤感。
我含笑等他诉说来意。狭道相逢,也许偶然,我想,更有许多的经意。
他把扫把还我,双手插入裤袋,说:
“我来跟你说再见的。今天这样的好天好景,似乎很适合道别。”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抬头看看天色,又低下头来:
“我下月初要出去了,手续也都办好了。这一去,大概要三、四年吧!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面,先来跟你说再见。”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各自的起点。劳勃瑞福合该是属于这广阔天地的人。
我俯身向他深深一鞠躬,心里充满感激,为我们的相识和温暖的情谊。
他拾起一段花枝给我,伸手拨乱我的头发。
“会想我吧?”
我含笑点头,眼波交流处有太多的了然和不舍。
他没有多说什么,再看了我一眼,最后摆一摆手,我笑了笑,目送他远走。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
以前爱念的诗,没想到这情景,如今应验在我身上。
是凄凉。
我甩甩头,何必太多伤感!聚散是不停的,情缘自浅深。终究,在这茫茫人世,我曾经与他相遇。
我还来不及收拾好情绪,裴健雄的身影就出现在廊下的斜光中,他看见我,快速往花圃走来,在廊上和花圃附近打扫的同学全都惊讶地看着我们。
“嘿!裴健雄站定在我面前。不用朝四周看我也知道自己凝聚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嘿!我看看他,半开玩笑说:
“你使我一夕成名!”
“有什么不好!出名就是要趁早。”他双手环胸,谁也不看,只是盯着我。
我摇头:
“一点也不好,我讨厌被人指指点点的。”
“高兴一点!”他拍拍我的肩膀,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