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妈咪心里还是那么恋眷着爹地吗?可是、她那些个一箩筐的男朋友——
我是不懂妈咪的。
门开了,妈咪在家,而且居然是在厨房里作饭。我闻到了饭菜香。
“妈咪!”我丢下书包,高声叫了一句。
妈咪正好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我有点惊奇;是以,看见她端着菜时,并不迎上去。
等她在饭卓旁坐定了,我也坐下来,才问:
“今天怎么那么早?”
妈咪微笑一笑,不说话.帮我盛了一碗饭。
我的惊奇不是没有道理的。爹地死前,我记得家里有个阿姨帮忙做饭;住外公家时,也没见过妈咪进厨房一次,也不知道是谁在掌理家务的,反正肚子饿时便有饭吃就对了;搬到这里以后,我们家的伙食,九成九是外面各自解决,剩下的十分之一是我做的。我很少、几乎从来不曾看见过妈咪做饭。而现在……
我再问了一次。
妈咪又笑了:
“公司没什么事了,就早点回来做饭。”
我实在是不相信,但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吃饭。妈咪的笑脸,即便是那笑脸,也是我陌生的。
饼了一会,妈咪开口了;“下星期一有些事要到南部出差,去一个星期;你一个人在家没有问题吧?要不要到爷爷家或外公家住几天?”
原来如此!
扒了一口饭,囫囵吞了下去:
“没关系!反正已经习惯了。”
我又盛了一碗饭,妈咪看着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在学校还好吧?”
我看了她一眼,奇怪她这么问,嘴里却说:
“很好。”
妈咪点点头,说:
“上星期去三叔公家,听他说,有个亲戚刚从国外回来,在你学校当老师。”
“亲戚?什么样的亲戚?”我们家这些亲戚,我从来也搞不清谁和谁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清楚,”妈咪顿了顿,颦着眉,很是动人。“听说是三婶婆娘家那边的人,大概是表哥之类的吧!”
我看妈咪和我一样,搞不清这许多关系。可是她那么注重和亲戚间的关系,怎么会有这样的疏忽?
“就算是吧!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是亲戚的话,礼貌上该向对方表达意思。”
这就是妈咪,家庭以外,对什么都周到。三叔公那件事倒是例外。
妈咪还是好强、爱面子!那么高贵优雅的一个人!
我有点不耐烦:
“再说吧!现在连对方是谁,什么关系都不清楚,谈什么表示意思!等弄清楚谁是谁了再说吧!”
妈咪仍不放弃:
“嘘嘘,我的意思是——”电话响了,打断妈咪的话。
找我的。
“闵怀椿?有部电影刚上片,听说不错,明天下课一起去怎样?”刚拿起话筒,玫瑰就迫不及待地叽哩呗啦起来。
“我们两个?”
“还有冬瓜、李奎和他两个同学。”
“李奎?你什么时候又和他搭上了?”
其实李奎和我们都是认识的。早先是玫瑰看上人家,想尽办法搭上线,后来就这么熟了。不过,裴健雄出现以后,玫瑰为他颠倒痴迷,我还以为她和李奎就这么完了,倒是没想到,玫瑰这家伙当是人迷心不迷。
“你不要扯这么多,到底去不去””
我实在是不想去,又不知找什么借口好,正犹豫着,眼光和妈咪遇上,灵机一闪:
“我不能去,早和我妈咪约好有事的。”
玫瑰也没坚持,说声“拜”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一进教室,玫瑰就堵住我,威胁说:
“今天下午你如果不和我们一起去,以后我就改口叫你‘臭椿’!”
我睨了她一眼,不理她。
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臭椿臭椿地呢喃个不停。然后指着我,哈哈大笑:
“哈!臭椿!真有意思!”
衣架刚好走进教室,想必也听得她大叫那一声。玫瑰尴尬地坐回座位,偷偷瞥了我一眼。我昂着头,奇怪的,竟没有脸红,却意外碰到胡柔柔的视线,一种很不屑的表情。”
第四堂课结束后,我急于摆月兑玫瑰的纠缠,急切地收拾书包。一上午,她一直跟在我后,也难怪,她就坐在我旁边。
“怎么?还在生气?”
我不答。
“真的生气了?”
我还是不回答。
其实,我并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只是不知这为什么,被裴健雄听到,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真的!我只是觉得好玩“唉!”我打断她的话,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算了吧!玫瑰,我没有生气。这没什么好生气的。”
“那你干嘛憋着,一上午都不说话?也不理我们?”
“我喉咙痛,可以了吧!我扮个鬼脸,然后语锋一转:
“你们还不快走,电影快要开场了!”
两人这才放心地离开教室。反倒我,原先急着离开的情绪,经这么一搅和,逐渐平息下来。看她们走远了,我反倒又一坐回座位,大家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几位比较用功的同学留下来温习功课。
我趴在座位上,觉得肚子有点饿,恍恍惚惚的。眼前突然出现裴健雄擦拭黑板的背影。然后,他回过身来,叫了我的名字,对我温柔的一笑——
当——当——,钟响敲醒了我的混沌抬头一看,留下来温习功课的同学也离开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几点了?我的脑筋有点不清楚了。
我起身离开座位,到洗手台冲了把脸,没有带手帕。面纸,就用衣袖边擦脸。边进教室。
走到座位后,我用另一只衣袖将脸再擦得干些,然后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就在我背上书包,转身欲向门口走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当地。
劳勃瑞福背靠着墙,正对着我,左臂搁在桌上,支着脸颊,一语不发地注视着我。
我的座位是在东向靠窗算起第三排最后一个位子,窗户外就是走廊,前后各一个出入口。靠窗的第一排座位是贴着墙排列的,排到最后两个位子已经不临窗了。
所以,劳勃瑞福此时背靠着墙坐在临窗第一排倒数第二个位子,而我冲完脸,经过走廊由后门进入教室,他的位置所在,就成了我视线的死角。他一定是在我出去冲脸时才进来的,因为我由后门出去,必定会经过他现在坐的位置,而我确定;当时除了我,教室再没有其他人了。
等我回过神来,他还是那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我开始不安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颊忽的发烫起来。刚刚我用袖子擦睑的情形,一定全被他看在眼里!
我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呼了出来,然后,提了提书包的肩带,朝他点个头,头一低,逃难似地准备离开。冷不防他轻吐了一句:
“请这里坐一下,好吗?”左手依然支着脸颊,头稍微扬起,示意他跟前的位子,也就是我座位右手边前方的那个位置。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面对讲台,但身子略为右倾,在他眼前坐下。然后头稍低垂,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一会,他仍然保持同样的姿态,一句话也不说。我有点不耐,抬起头,正好遇上他的眼光。心一惊,忙不迭地移开视线,心脏跳得好厉害!那真像是小偷当场被逮着了似的,又惊又怕!
当然,我对劳勃瑞福的感觉没有那么复杂。虽然久仰他的大名,真正接触到是在二年级上他的历史课以后的事。我之所以会感到心慌,完全是心理正常的反射动作罢了!看!他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又一句话也不说,直是盯着人瞧——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由不得我不感到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