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倒要听听,他这番的休妻再娶,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顾忌!”
冷眼再眺向面色严峻宛若寒冰的炎妙槐,但见他薄唇紧抿,始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字半句。
“瞧,我让他说顾忌,他也不说,怕是说不出来吧!”白凤仙气极怒道,眼看着又要一杖往儿子的身上挥去。
她盛怒,即使已经年迈,力气还是不小,拐杖在空中挥出了呼呼风声,那一杖下去,就算不会损及筋脉,至少也得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吧!
见状,缪成载与炎海任对视一眼,然后抢身上前,挡在只会傻楞楞站在那儿让人责打的炎妙槐身前。
“喂,你倒是快说句话啊!”正因为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才不忍心再见这使足了力气的一杖打在炎妙槐的身上。
明明就是解慕真为了救人,所以才写下休书一封。
可他却只字不提,将所有的罪过都揽上了身,就是要让老夫人对她心疼不已。
这样待将来一切事了,老夫人对解慕真只会更加疼惜。
他这样做,其实铁了心的要为她留下一条回府的后路啊!
“我已经决定了,延请媒人前去何家说亲,以最快的速度将何风月迎进炎家。”
他这个人不会讨饶,更何况让娘打个几棒子消消气,也好过娘亲将郁结之气纠在心里头,终至成病来得好。
“你敢!”用力地抽出被炎海任握在手里的拐杖,重重挂地,白凤仙咬牙说道。
“儿子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早已不是初初被过继过来的黄口小儿,在家业上他早已有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尊白凤仙为母,但关于这件事,却没人能置喙。
如果解慕真当真以为一纸休书就能了断他们之间的姻缘,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
让她离去不过是要让她喘口气,至少让她以为能为被劫走的云敛裳和江远仙做些什么。
但她总有回来的一天,等他为她把所有的阻碍清开、麻烦解决,到时就算她不肯回来,那么他就算用掳的、用绑的,也会将她给带回炎家。
穷此一生,她的身边只能有他。
破败小屋里,灰尘漫天。
一般子死寂的味道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喂,你醒醒……快醒醒啊……”
云敛裳慌张地喊了几声,却不见成果,她不死心,对着昏迷中的男人又摇又晃的。
“喂,你不是答应了一定会护着我逃出去的吗?”声音到了后来,已经染上了几分哽咽。
从小就在街头流浪,从来不懂得让人看重的滋味。
后来,遇上了解慕真,即使已经跃进龙门,可却不曾忘却她这个姊妹,不但用尽心力为她顶下了飘香楼,让她不用再瞧着旁人的脸色过日子。
所以那时她便在心底发誓,此生只要解慕真有任何需要,她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不经意听见那些黑衣人在议论何家之事,便知道这番的劫难势必是因为何夫人被逼得快要走投无路,偏偏慕真却不假辞色,不肯施予援手,所以才会铤而走险,重金找上风云帮的人,掳了她来,想来对于慕真的一举一动也是费了心去查的。
否则又怎会知道她与解慕真情同姊妹,让她成了地地道道的人质之一。
只是苦了江远仙这个男人,无端被连累,本来就已经有伤在身,这几日为了保护她不被那些恶人侵扰,也是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的,连睡个觉都不安稳,生怕她被那些恶人给侵犯了。
就这么折腾了几日,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昨夜里浑身就泛起了一阵的烫,然后便是一阵的冷,如此冷热交替,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再加上那些恶人在擒住他们时,或多或少也都吃过他的亏,所以对于她要求他们请大夫的事,自是相应不理。
望着他浑身冻得像冰块似的,却还不愿放开她的手,想要牢牢地护着她,云敛裳忍不住朝着兀自梦嘻的他嗔喃道:“真是个呆子,这么认死扣,你自是该将慕真放进心坎儿里,毕竟你们自小便有婚姻,若非造化弄人,你们只怕早已成了夫妻,可我与你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我对你又总是凶巴巴的,你又干么这样护着我呢?”
她打小没了爹娘,在流落街头的那一阵子,生生地看尽了所有鄙夷的神色,就连进了飘香楼,那些寻欢的客人瞧着她的眼神,也是带着几分轻蔑。
这世上,除了真儿之外,她从来不以为还有谁能这般看重她,怎知道眼前这个病得昏茫茫的呆子,就算舍了命,也要护住她的清白。
但她是个青楼女子,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可偏他傻,直说只要是她不愿意的就不成。
“不行……不行伤她!”
她心里絮叨着,耳里还是不停地窜进他喃喃的声音--
“虽然她是青楼里头的姑娘家……可只要是她不答应的……就不行……”
几句话,再次从他的口中呢喃而出,她听得明白仔细。
那一字一句,冷不防地撞入了她的心坎里。
凝眸望着他,她编贝皓齿猛地咬啮着红唇,模样似是在做什么决定。
伸手,再抚向他冰冷的身子,她带着热度的手一碰着了他,失去意识的他便逸出了一记满足的轻叹,仿佛舒服了许多。
那些恶人不肯帮忙,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死在她面前。
别说他那一心的护卫,就是冲着解慕真的千叮万嘱,也是不行啊!
于是她心一横,玉手蓦地从他脸上收回,然后抬至胸口,一边抖着一边缓缓地挑开了衣领上的盘扣。
这男人值得她这样救他一命的。
褪去了衣裳,她缓缓地在他的身侧躺了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扬手一张,便将他冰冷的身子给环抱起来。
耳边听着他渐渐缓去的申吟,云敛裳其实也不真的知道这么做是否有用,但能够助得一分是一分,但愿他命不该绝,能够躲过这次的劫难。
这样的男人傻虽傻,可也不失是个好人啊!
往日早已乏人问津的地方,又开始车水马龙了起来。
抬眼,望着眼前进进出出的人儿,多少也见得着厅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
看来,这会儿何府真是用了心、倾了力地在筹办这次与炎府的联姻。
不但如此,那消息只怕早已让何夫人用明里、暗里的手段,兜弄着附近几个城里的富家大贾都已知晓。
这世间的人,大多拜高踩低,何夫人如此铤而走险,图的也就是如今何家的咸鱼翻身吧!
解慕真冷冷地一扬笑,她待在炎家这么多年,看多了这种世态炎凉,何家想得意,怕也是得意不了多久吧!
就算何家真能靠着炎家卷土重来,但她是万万不可能容忍他们太久的,新仇加旧恨,就算她原本有心想要淡忘他们过去的错待,如今也是不能了。
举步,正要往前走去,却被人蓦地扯住了衣袖。
她猛一回头,撞进的却是他那一抹令她今生难忘的眸子。
几日的分离,她才识得了相思,如今相思得偿,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的决定还心系着两位挚友的生命啊!
所以只能这般静静地望着他,然后缓缓地举步,准备离开。
反正,今日他既出现在这,她是入不得何府的,不如明日择时再来。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刻,炎妙槐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冷然问道:“你后悔吗?”
他的声音虽冷,但幽然的眸中却闪着一抹热切,仿佛只要她说一声,饶是肝脑涂地,他也在所不惜。
“不悔!”
她没有后悔的余地,因为无论她想尽了办法,还是找不着他们将人藏在哪儿,所以怎么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