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很紧张,我再去一下洗手间。”杨诗敏站起来说。
当洗手间的门轻轻关上时,陆心怡和杨诗敏这对母女同时叹气,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
诗敏问说蔡万是什么人,她能告诉女儿蔡万曾经是她初恋的男友,现在赚够钱了,呛声要击垮她的事业?
陆心怡回想起过去,她的父母每一件事情都替她安排,说好听她是娇女,说难听一点,她是个不能有个人思想的洋女圭女圭。稍长,懂得反抗了,她交学校里最帅、却最恶名昭彰的蔡万来报复专制的父母,结果还是被迫和蔡万分手,嫁给父母中意的女婿。
命运一直和她作对,她以为可以依赖一生的丈夫,和他的情妇在一次车祸意外中死亡;很讽刺,她竟然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情妇,而且还生了两个孩子。
此后,她给诗敏充分的自由,她喜欢音乐就送她去学音乐,完全不用父母当年教育她的那一套,因为把孩子当盆栽一样培植,恐怕到最后只会得到他们一生的怨恨。
不过这回生病,她才有另外一番彻悟。诗敏早晚要负起经营丽新集团的责任,她以前不让诗敏为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烦心,这也是错的,所以趁着这次生病的机会,她提议让诗敏当董事长,没想到,全体股东竟都同意了。
杨诗敏再度进来的时候,陆心怡站起来,向诗敏伸出手。“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杨诗敏表情僵硬地笑了一笑,冰冷的手抓着她的妈妈往会议厅走,同时用力深吸一口气。她“才”二十五岁,不管愿不愿意,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丽新集团的执行董事长,她削瘦的肩膀要扛起丽新的名誉,和七、八百名员工的生计。
“怨叹啊!人家才二十五岁就被簇拥着当上董事长,而我们已经三十岁了,每天从早做到晚,顶多当到户长,人生真正是黑暗哦!”
记者会后,和杜仲德一起收拾杯子的林中宏以玩笑的口吻向杜仲德抱怨。范经理早上以下午董事长召开记者会,同时间又有酒商借香颂厅办品酒会,人手吃紧为由,打电话叫杜仲德和林中宏下午两点就过来加班,替公布新任董事长的记者会调饮料和送饮料。
“不用羡慕她,她不是很乐意当上这个董事长的。”杜仲德用很快的速度把玻璃杯迭进篮子里。
是吗?林中宏跟上来问:“仲德,你从哪里看出来?新董事长脸上写的?”
杜仲德脸上露出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没错。你没注意到她一直低着头?就算笑,也笑得很勉强。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子女不好当,责任和义务比一般人多。”
林中宏回想刚才的记者会,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丽新有一些老员工很难管理,我怀疑新董事长做不了三个月。”
“替人家担心也没用。走了。”两人分别扛着放玻璃杯的篮子下楼。
品酒会还继续着,范经理已经喝得面色醺红,杜仲德黑眸冷峻地看看他的酒肚,然后和林中宏交换眼色,互相摇头。
林中宏六点下班,杜仲德接着晚上的工作。忙碌的人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香颂厅又到交班的时间,杜仲德一边洗涤调酒用具和服务生收回来的杯子,一边不着痕迹地看看座位上的客人。
杜仲德轻轻摇动脖子,藉此摇掉工作一天累积下来的疲惫。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今日才上任的董事长。
她是何时进来的?杜仲德好奇地看着她,再从她手上拿着的玻璃杯猜出她在喝威士忌,杜仲德剑眉轻轻蹙起。
“仲德,喝酒不开车,你下班时,可以顺道送我回去吗?”某位只挑杜仲德当班时段来喝酒的女熟客突然发问。
杜仲德笑了笑,靠过去对她说:“我确定我们并不顺道。不过,等下我会叫服务生替妳叫部出租车送妳回去。”
“小气鬼,我自己回去!”女客人轻骂一声,笑着背起皮包,滑下高脚椅跟杜仲德说拜拜。
“请慢走。”杜仲德笑着目送客人,把擦好的玻璃杯放回架子上。
这时候,接大夜班的谢正奇来了,杜仲德月兑下围巾,低声和他交谈几句,然后弯身从柜子里取出他的背包。
“正奇,交给你了。”杜仲德拍着谢正奇的肩膀说。
“没问题,骑车小心。”谢正奇调整领结。
杜仲德出去前,眼睛不经意又瞥了一眼新任董事长杨诗敏所坐的方向。依他观察,像她这种年轻女子单独在酒吧喝酒,通常都会遇上想找一夜的男士过来搭讪。果然,他才正有这种想法,就看到一位衣冠楚楚、但双眼婬邪的男人走向杨诗敏。
瞎眼的客人找错对象了。杜仲德冷笑一声之后继续往前走,但他还没走出香颂厅的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杨诗敏拎着皮包从他身旁冲了出去。
如他所料,杨诗敏拿起水杯往那人身上泼,然后就跑出来了。
正奇会把场面控制下来的,杜仲德转身笑着下楼,继续走向员工出入的小门,就在快接近他停放机车的地方时--
杜仲德再仔细看,接着用力抽口冷气!前面摇晃的身影好像刚才跑出来的杨诗敏,而她竟然把秽物吐在他的摩托车上面!
他这部老爷机车虽然高龄,但性能跟新车一样好,它是他的赤兔马,多年来忠心耿耿,载着他南征北讨,到处工作,有时候一天赶好几个地方绝不误事。认真说起来,这部老爷摩托车是他还清父债的功臣之一。
杜仲德寒着脸冲向正在呕吐的杨诗敏,把她拖到水沟盖边,压她蹲下来慢慢吐,他则马上去提一桶清水回来冲洗他的宝贝赤兔马。
脏死了!一桶洗不干净,他再回去提第二桶。
泼洒出去的水四处飞溅,杨诗敏被第一桶水泼到了,看到他举起第二桶手时,她伸出双手去挡脸,同时站了起来。
“喂,你……”吐得全身乏力的杨诗敏有气无力,伸出食指直指着他。
“小姐,用手指着人很不礼貌,而且是妳先弄脏我的机车。”杜仲德拿出抹布擦净座垫,看都不看她一眼。
“对……对不起。”
是她在跟他说对不起吗?杜仲德抬起头看她。
杨诗敏此时的脸色几乎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苍白,她手上拿着一条手帕,来回擦着已经没有口红的嘴唇。
杜仲德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太过分了,便把背包里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拿出来,放到她手里。
“拿去漱漱口。妳现在这种鬼样子会把男人吓跑。”
是吗?杨诗敏笑了一声。
杜仲德看到杨诗敏竟然笑了,忍不住扬起剑眉,问她:“妳笑什么?”
如果这样能把周围的人都吓跑,她明天就用这副德性去当董事长。杨诗敏没有说出口,她转开瓶盖,仰头喝水,然后再把水吐掉,重复两次之后,最后的水被她一口气喝掉。
“谢谢,不跟你计较弄脏我这套衣服的事了。”
杜仲德看她摇晃手上的空瓶,歪着头向他说话;明明她吐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比被他泼到的水多。杜仲德决定不跟喝醉的人抬杠,不管是男是女。他把水桶拿回去放好,回来时冷漠地看仍停在原地的杨诗敏一眼,然后跨上摩托车。
“我看妳醉得厉害,不要开车,看是回办公室休息,还是到门口叫服务生替妳叫一部出租车。”摩托车发动的时候,杜仲德好心忠告杨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