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张大桌行吗?”掌柜笑问。
常客们都知道,这张大桌订有底价,是特别留给富商或大官用的,当然沒人敢随便乱坐;而坐上大桌的人,自然就成为食客们注意羡慕的焦点。
霍修治点一下头。文明马上说:“可以。好酒、好菜尽量上来,别让我家老爷等久了。”
“是。”掌柜的笑著,大声往厨房呼喝去了。
“上菜了。”跑堂的一吆喝,大家说话的声音变小,眼睛全往大桌瞧过来。顷刻之间,桌上已经先摆满十道精致昂贵的菜肴。
掌柜亲自一道一道介绍,霍修治开心地叫跑堂将桌上菜肴分装成几小碟,送给别桌的客人享用。
大家吃得正香,张忠发现跑堂收走他的辣酱碟,不辣可就什么都不好吃了,张忠忽然站起来叫住跑堂,因而粗心撞到了人。
虽然张忠现在是皇上身旁的一品武将,不过撞到人一定得道歉。张忠回过身,正要开口时,突然像哑掉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楚花雨抬起眼来,不是很舒服的心口突然揪了一下,她别过睑,扶著娃儿的肩说:“我们上楼。”
掌柜赶过来缓颊。“楚小姐,您们回来了。对不起,这位客倌不是有意的。”
“楚……”张忠以为眼花了,经掌柜证实,他想叫出名字却又急得口吃。
“杵!你才别杵在这儿。”娃儿黛眉已经竖起来了。“怎么京城里的老男人都特别色!”四周不知不觉静肃许多。
文明发现皇上举箸不动,便转头随著皇上炯炯发亮的目光看去。
张忠愣得不会回话;楚花雨向掌柜点点头,扶著娃儿袅袅上楼。
霍修治低喃。“雨儿!”
张忠等楚花雨她们上楼不见了,大手将掌柜扯过来问:“被我撞到那女客人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多久了?”
“她叫楚花雨,是绿茵山庄来的小姐,午前才到达的、爷,快放手。”掌柜被张忠揪得差点断气。
张忠冲到霍修治面前──
“皇……”他急道,霍修治轻咳一声,张忠赶快改口:“老爷子,您听到了沒有?锦儿一定不会相信的!”
霍修治说:“文明,把客栈全包下来。”
掌柜听到,摇晃著胖胖的双手说:“老爷,这……这不行啊!”
“老爷开金口了,不行也得行。”文明摊开一千两银票给掌柜看。“这是租金。”再拿出一千两银票出来。“这让你赔给客人。除了楚小姐,全部都遣走。”
张忠横著脸、瞪大牛眼,粗著嗓说:“不够可以再说!”
“够够够,这够包下十天了。”掌柜拿著银票偷瞥撒银子的贵客,躬身退了几步,回到柜枱后马上抬起双手招回大小夥计,不一会儿,不论是住宿的,还是吃饭的客人都开心拿著客栈补偿的银子一个个离开。
突然,娃儿从楼上咚咚跑下来。
“掌柜的,跟你借个炉子煎药。”这时她发现很多人提著包袱从房里出来,她犹豫地踩下最后一层楼梯问:“怎地大家都要走?”
掌柜回道:“那位大爷包下整间客栈。”
包下客栈,那她们要住哪里去?娃儿冲下来。“不行,我才要跟你借炉煎药。先跟你说喔,除非我姐姐好了,否则我们不走!”
“放心,那位大爷沒要你们走。”掌柜一脸好心地告知。
“为什么?”娃儿问,回头瞥视静坐一旁的三张脸。
掌柜耸肩。有钱大爷心里想些什么谁知道,说不定是看上她们二位姑娘了。
娃儿不爽地看著掌柜瞹昧的眼神,决定还是快上楼去和姐姐商量。她转身,轻快地奔回楼上。
不一会儿,楚花雨偎著娃儿的肩慢慢走下楼。
楚花雨将银子放在柜枱上,然后靠著娃儿说:“掌柜的,麻烦替我们准备马车。还有房里那件包袱替我们拿下来。”
“楚小姐,你们不用走啊!那位爷沒说不给你们住。”
“我姐姐说你这家店有问题。”娃儿抱著楚花雨的腰。“我们要换客栈。”
霍修治上前规劝:“我看她人不舒服的样子,果然生病了,刚才实在太吵,我才包下这整间客栈想让她安静休息。”
楚花雨听到这声音,身体僵直,一张秀丽的脸倏地失去血色,让娃儿紧张地将她抱得更紧。“姐姐,还是听他的?”
楚花雨坚持摇头。
“雨儿……”霍修治心痛地叫苦。
本以为佳人早就香消玉殡,沒想到今日在此重逢,藏在心里多年的相思,尽化做深情款款的轻呼。
往事已矣,楚花雨用力闭上明眸,排拒那对勾人的眼神和声音再度将她摧毁,她焦急地拉著娃儿。“娃儿,我们快走。”
“嗯。”
“娃儿小姐,等一等。”霍修治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这样离去,就上前横阻在她们面前。
“娃儿就是娃儿,叫娃儿小姐你不奇怪啊?让开啦!”娃儿抱著楚花雨,不耐烦地顶撞当今皇上,胆子之大,让忠心站在旁边观看,对皇上感情之事关心却使不上力的文明和张忠变了脸色。
霍修治心急,沒耐心跟小辈斗嘴,陡地动手将娃儿推开,双手抱住身体往下滑的楚花雨,心疼手上人儿的轻盈和苍白。“掌柜,带我到最好的房间。”
“是。爷,跟我来。”掌柜跑上楼领路。
霍修治迈开大步走上楼梯,娃儿赶快追上,拉著他的衣角。“你抢人!我去报官抓你。”
“娃儿!”霍修治脸一沉,声音冷峻,犀利的黑眸进出威严不可冒犯的气势,吓得娃儿赶快住口放手。“你刚才不是要借炉子煎药?跟我上去,把药拿出来交给文明就好。”
他虽然凶了点,但不像坏人!
先救姐姐再说。
娃儿停下来从手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包药,文明马上上前接过,转身跟跑堂到厨房煎药去。娃儿先不管楼下的事,她跋足追上野蛮不讲道理的大叔。
进了房,霍修治轻轻将楚花雨放下床,楚花雨感觉好一点了,逞强想要起身,却又被他轻轻压下。
他顺手替她拉上被子,手压著被子两侧看著她的脸;楚花雨双眸迅速模糊,紧抿著颤抖的双唇。霍修治见到楚花雨泫然欲泣、凄楚的模样,失去很久的温柔又驻进他的心里。
“雨儿,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见面,恍如隔世,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不要这样。”
如此温柔的请求,他内宫的后妃听到了,怕不感动得流泪,可惜宫廷中的每一件婚姻,都是为著稳定政权而结,要是对哪一方好,哪一方的气焰就高涨起来,这种结合政治和利益的婚姻,一开始就很难付出真感情。
“相见不如不见,放过我吧!”楚花雨漾著水雾的明眸遇上霍修治那对忧伤温柔的黑眸时,刻意闭上。
他们讲的话好难懂!姐姐很少离开山庄,她又是姐姐的跟屁虫,压根就从来不曾见过这号人物。奇怪,为何姐姐看到他就流下眼泪?娃儿不明原因,见楚花雨流泪又生气了。
“这位大叔,你能不能别粗手粗脚压著棉被,你想谋杀我姐姐啊!”她的话配合她的动作,小巧的双手将“皇帝爷”的龙手霹啪拍开。
冒犯皇上是要砍头的,楚花雨并沒忘记他的身分,赶快睁开惶恐的眼睛。“娃儿,要有礼貌。”
娃儿理直气壮说:“我生气这位大叔把你弄哭。姐姐,现在还痛得厉害吗?”
楚花雨轻轻点头。
娃儿马上说:“我下去看药煎好了沒有。这位大叔,我警告你喔,你别想欺侮我姐姐,我刚才在你手上擦了独门毒粉。”娃儿踏出房门时又把头伸进来警告。“我会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