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修治声调平平地说著话时,张忠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窜逼全身,因为,皇上那双冷酷的黑眸不是他自幼认识的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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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痛痛快快击溃突厥大军,突厌元帅慌张退逃,张忠捉下一脸错愕的霍帘,将他押到因他背叛而惨死异乡的同袍军冢前,在义愤填膺的将上面前公开他们祖孙的通敌书信。
喊杀之声让霍帘吓软了双腿,霍修治当场下令将霍帘斩首。当人头落地之时,“老天有眼”的呼声响彻云霄,霍帘的党羽纷纷跪地求饶。
霍修治令人将斩下的人头放进木箱,无头的尸身跪在坟前向永远不能回家团聚的袍泽谢罪,漫天飒飒风扬中,似有不甘心的亡魂在游定呐喊,为这荒芜的草原增添几许诡异和阴森。
趁著斗志高昂,霍修治上马大喊:“立刻整队,彻底歼灭敌人!”
战场上你杀我伐,残忍得令人闻到交战的嘶喊声就全身颤抖。霍修治在这一役中,利用旺盛的士气,砍下突厌元帅的脑袋。
不管敌我,不论胜败,这片曾经青翠、适合放牧的草原,因为战争成为许多壮士的墓冢,埋著永远回不了家的父兄、丈夫、儿子和情人……
伤痛的,总是女人居多。
第八章
再次凯旋回京,夹道的民众眼睛看著队伍在找寻他们的亲人。找到的,惊叫欢呼;找不到的,伤心啜泣。霍修治的脸上一直沒有半分笑容,队伍整齐踩过街道直走向紫阳殿,沉重的足音让人惊惶不安,感觉战事尚未平息。
飘著骁骑营和征北大军旗帜的队伍浩浩荡荡立在宫殿四周。
军队为何整齐排列在紫阳殿的广场?出来迎接皇上的皇室家族和文武百宫低声讨论。
霍修治令跪迎的文武百官起来,然后跃下马背,直接走向定国公。
定国公沒有看到他的孙子,脸上顿时失去血色,一身老骨头忽然都直不起来,更别说站了。
“皇上。”定国公卖老,伸出手,盼霍修治亲手扶他。
“哼!”霍修治阴鸷深沉地站定在老迈的定国公面前,重重哼一声。
张忠命人将放著霍帘首级的木盒和他们通敌的书信放在定国公面前。
霍修治尚未进殿议事,先当著文武百官的面责斥他祖孙二人的通敌罪状,削去他世袭的爵位,沒收其家产,全家老小必入天牢待审。
定国公老泪纵横,就为了他对皇位痴迷不悟,到头来却祸及家人。他高声嘶喊孙儿的名字,忽然,“碰”一声,将头撞向地面,了断他贪婪自私的一生。
总算结束了。霍修治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往紫阳殿进去,满朝官员对皇上此举面面相觑,并忙著跟上。
当霍修治和一干将军走进紫阳殿时,集中在广场上的军士们整齐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些之前不服他的臣子开始畏惧他的无情和权威,元毅时代真正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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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翠凤自珍珠被掌嘴之后,算是得到教训,也渐渐接受她无法生育子女的事实,彻悟了世事难得十全,像她贵为皇后,但不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楚花雨掳获皇上的心,却无法待在皇上身边;有些嫔圮虽然替皇上生下公主,却得不到皇上的爱。
皇上率大军回朝,在殿外上演的下马威早就传进宫内,皇后率领嫔妃立在凤仪宫外相迎。
多亏姑妈疼她,在皇上登位之前请忠义王点醒皇上,让她亲自抚养先皇的幼孙霍劼。霍劼虽非嫡出,但聪颖可爱,母亲染病而亡,唯一舅舅就是刚正爱国的岳御史。忠义王一提出此议,霍修治马上答应。尹翠凤是聪明人,她将十岁的霍劼视如己出、爱护有加,又每天上佛堂虔诚诵经,祈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安泰,因此得到一个“贤德”虚名。
幸好有霍劼当桥梁拉近她和皇上的距离,因为皇上很喜欢他,一有闲暇即亲自教他功课,还要霍劼叫他父皇、叫她母后。
皇上进来了,尹翠凤喜道:“臣妾等恭迎皇上。”
“叩见父皇。”
“都平身。”霍修治放下严肃的面孔,笑著定到霍劼和两位小女儿面前,拍拍他们的头顶。“劼儿长高不少。”
霍劼笑了,仰头看著他崇敬的父皇。但是平常受尽呵护的金枝玉叶看到父皇战袍上刚沾到的血渍,吓得哭著纷往自己母亲怀里闪躲。让她们的母亲只能尴尬地哄骗,其中一位就是昭仪吕亿秋。
“皇上,卒苦了。臣妾替皇上先把战袍换下,再宣公主们过来玩。”尹皇后面带笑容上前说道。
霍修治点头。“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众人依序退下。
尹翠凤替霍修治解下沉重的战袍时,看到他这次的伤口,失声大叫:“文明,快宣太医进来!”
“是。”
“文明。”霍修治将文明唤住。“一点小伤,毋须大惊小敝。怎样?”
文明看到皇上询问的眼色,提著嗓,笑著说:“皇上洪福,天下太平。”
“这道伤口明明好长,你们一个说勿大惊小敝,一个说皇上洪福,我实在不懂你们。文明,小心伺候皇上沐浴,我出去了。”尹翠凤浅笑著,捧著皇上换下的战袍交给珍珠仔细清洗。
珍珠默默接过溅血的战袍,皇后叹了口气。
“过去,我一直相信修哥是英雄,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皇帝,我沒有看错。但是当他穿著这件沾血的战袍谈笑自如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忽然畏惧他。珍珠,他愈来愈不一样了。”
珍珠笑了笑。自她被当时的殿下处罚后,她已经不敢再存非分之想,皇后天天诵经拜佛,她在旁边服侍著,仗势欺人的个性收敛掉了,并且尽量不在皇上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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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毅十年,天下太平,国库丰盈,民生富庶。
霍修治是老百姓口中的好皇帝。
这几年来,皇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扮成平民,带著张忠和文明混到市街听老百姓高谈阔论。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他政绩,可比在御书房看大臣用文字堆砌的奏章来得快又真实;老百姓背后夸皇帝就是简单的一句“好皇帝”,可沒像奏摺里面写的内容,全是肉麻无趣的逢迎文字,但老百姓骂起皇帝来可也句句辛辣,奏摺看了十几年,老百姓说的话,那些大臣们打死也不敢拿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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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溪流声来自层林灌木茂密的枝叶下,鲜花盛开的原野,有农人在耕作、童子在牧羊,一只小松鼠,捧著一颗比它的嘴大上几倍的松实,撑起后腿,张著黑豆般的眼睛好奇看著一位活泼的十七岁美少女跋足狂奔。
在大夥带笑的注视下,娃儿奔进绿茵山庄的厨房,熟练地从灶上端出保温著的药,双脚平稳迅速走进书房。她一进去,什么也不管便抽走楚花雨手上的笔,合上她的帐册。
“姐姐,别累著,趁热先把这碗药喝了。”
“娃儿,你管姐姐管得太凶了。”楚花雨忙著找另外一枝笔,不理一旁监督的少女。
娃儿合上她的薄子,鼓起腮帮子说:“看你喝下我才离开。听话,快喝。”
“好会管我,到底谁是姐姐?”楚花雨笑著伸手轻捏娃儿的粉女敕脸颊。
“你啊!所以我才要照顾你。”娃儿撒娇地搂住楚花雨的肩膀。“而且我也习惯照顾你了。不吃药,我去告诉师父。”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被楚花雨捡到、小嘴里只会卜卜的娃儿,现在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花样少女,娇俏动人、天真活泼,早成为绿茵山庄的宝贝。楚芸娘让娃儿叫楚花雨姐姐、叫她师父。女乃娘则在五年前,于睡梦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