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突然传出气弱游丝的叫声——
“张忠……”
“来了!”听到叫声,那粗汉马上大声回应。原来这莽汉叫张忠。
那叫声实在太像快断气了,因此楚花雨侧隐之心和好奇之心大起。她说:“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你……”张忠犹豫着。
“还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你家大人?”楚花雨杏眸不满地一瞪,自老驴身上解下她上山采药时必带的急救药袋。“好歹我学医十年,袋子里正好也有各种药材。”
张忠一听,决定拿小王爷和他的命来赌,他一把拉住楚花雨的手腕快步走到马车,大手往上一提,楚花雨就被他轻易地推上马车。
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人,适巧地接住了狼狈栽进来的楚花雨,免得她跌跌撞撞踩到了他家奄奄一息的小王爷。
文明尖着嗓问:“张忠!谁教你推个大姑娘上来?”
楚花雨循着声音看去,这个人和外面那个叫张忠的完全不相像,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声音也不如洪钟,但这样意外出现接住她,着实再度将她吓到。但她马上发现另一样更恐怖的事——她的鞋正踩在一堆满是鲜血的衣服上。
“啊——”楚花雨小声尖叫,同时提起小脚急忙跳开,正巧撞向弯腰站在她后面的张忠。幸好,张忠身体壮硕,马步一蹲马上变成镇邪的石敢当,不然她可能就直接翻滚出车外了。
“姑娘,这位就是我家大人,你快救他。”耿直的张忠说完便不多废话,他跪在昏迷的公子旁边,刚好把楚花雨需要的光线给挡住了。
“张忠,你稍微让一下。”
楚花雨看到伤患之后比较镇静了,待张忠挪开身体让光线进来之后,她大着胆子掀开伤患已经被割破的衣服。
大人不是该留些胡子、有点年纪吗?但眼前所见分明是年轻男人的身体……这想法一窜进楚花雨意识里,她的眼睛即刻往上寻找长在这副躯体上的头颅以便证实。
丙然是个年轻男子。虽然她自小就跟着师父习医,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家,要是遇上年轻伤患,师父也会要她暂时回避。楚花雨脸红心燥地移开视线看向外面。这时,闭着眼的伤患申吟一声,楚花雨忙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审视着他可怕的伤口。
一枝箭由他背后贯穿左肩,再往下两吋就中了心脏。箭翎已被折断,闪着寒芒的尖锐箭头却只在前胸露出一半。楚花雨摇头倒抽一口冷气。
“快把帘子全掀开,尽量让光透进来。”
文明和张忠见她脸色不对,迅速依言卷起每个帘子。两人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沒错。楚花雨一脸凝重,低喃说道:“箭上有毒。这周围的肤色都变了。”
张忠和文明跪在小王爷旁边看,连着两声大大的抽气声之后,张忠和文明悄悄抹着泪问:“来得及救吗?”
听到连番的对话,紧闭着眼的霍修冶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双大大的黑瞳,如深潭一般沉静地看着他。
霍修治一时以为他的灵魂出窍升天,芙容仙女来接引他了;视线轻轻一移,他也看到自他十岁时就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张忠红着眼,还有皇上派来保护他的文明紧蹙着八字眉,两人都忙着擦泪。
看来他真的永离人间了……既然离开人间,那他不就永远摆月兑了张忠和文明那两张丑脸了吗?霍修治眼睛转回来,怔怔看着面前清丽绝伦的仙子。
要不是那带路仙女突然压挤他的伤处,痛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骴牙咧嘴,他可能不会开口问说:“我还沒死?”
“目前还沒。”楚花雨笑道。一边说,一边倒出她药袋里的伤药。这位公子好气魄,伤势如此严重,却沒听到他“哼啊”半声。
“你是谁?”霍修治声音干哑,紧皱着眉问。
楚花雨回答:“大夫。”
这里怎么回事,怎连个象样的大夫都沒有?霍修治突然把她推开:“我不要女子医治我!”
楚花雨看他宁可痛苦,却不肯给女子医治,未免太歧视女子了。楚花雨娇容一沉,威胁道:“想救你家公子只有一个法子,你们一拳将他打昏,好让我取箭、吸毒、止血。要救就快点,别忘了他的箭上有毒。”
“张忠,你来。”
“不,文明,公子比较听你的话,你来。”
“嘿,现在不是互相礼让的时候。”楚花雨拾起药袋,作势站起来。“难怪师父不想救他。”
文明眼快,一把拉住楚花雨。“等等,姑娘,妳要做啥?”
“下去啊!你们还是快点把他送回家吧。”楚花雨推开文明粗鲁的手,冷瞥一眼宁死也不给女大夫医冶的臭男人。“因为等你们决定好由谁来将他打昏,他也差不多成为阎王爷的座上宾了。”
“要是妳救不了我家公子——”
“死马当活马医,我想张大爷推我上来就是这个意思。”楚花雨小嘴往上一撇,顽强地瞪着文明。
文明皱着眉看向眼睛又红了的张忠。张忠大头用力往下。“我是有这个想法。你不敢下手,我来。”
“张忠,你敢!”半死的霍修治耳朵还灵敏得很,他虎目一瞪,瞪着高扬手臂的张忠。
“公子,文明得罪了。”霍修治沒有防备到的文明一记铁拳往他门面上挥过去,霍修治应声不再反抗。
“打得好。”楚花雨轻哼一声,先拿小剪往昏迷的人身上剪下大块衣料,叠好放在他的肩下。接着换上尖锐小刀。
“我要先割开前面的皮肤,你们一人将他压住,一人由他背后把箭推出。记得要快,得在他醒过来之前弄好,他才不会觉得很痛。”
楚花雨有条不紊地分派他们任务,当箭被拔出那一刻,很不喜欢见血的楚花雨,俐落地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覆上另一叠衣料。
“姑娘,不是要压紧伤口,防他失血过多吗?”血流光了也会死人的。
楚花雨摇头,看血流已缓,就把盖在伤口上的布取下拿给张忠和文明看。
“黑紫色!”文明望着张忠说。
“一定要先让毒血流净,否则伤处将永远溃烂,无法愈合,那会让他痛不欲生的。”张忠和文明听完后,只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再对楚花雨的常识多做揣测和怀疑。
接着就是要将毒液完全吸尽,楚花雨先自腰间拿出她香香的手帕盖住霍修冶腋下,这步骤是防着她救人时,不被臭男人的汗臭先给熏毙了。她喝了口解毒虫熬的药酒,然后趴下来,自霍修治的伤口尽力吸吮出毒血。
好恶心!楚花雨憋着气,含着满口的腥血趴到车缘上用力吐出,紧接着在伤口处淋上解毒药酒。
“雨儿。”楚芸娘站在马车外叫着。她手上拿着药钵,里面有捣好的伤药。“毒血吸干净了,就把伤口清干净,这药再敷在他的伤口上。”原来楚芸娘不是不救人,是忙着在里面配药、捣药。
“是。”楚花雨双手接过师父的药钵。楚芸娘说完转身又进去了。
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的颜色,楚花雨打开布巾包着的针线,将霍修治前后伤口各缝了六七针。人皮当布料在缝,张忠和文明两人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楚花雨打好线结,重重嘘了口气说道:“你家大人已经敷上家师的独门伤药,好好照顾他,记得别让他发烧,伤口也不能碰到水。”
不管怎样,公子看起来是比刚才好了很多,但奉命保护霍小王爷的文明太明了朝庭里的派系斗争和动辄得咎的利害关系,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提出“小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