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承认了,是你要向阳退让的,对不对?”
“是又怎样?他消失后,我们还不是过得好好的?你接受我的爱情,接受我的照顾,他呢?他给过你什么?他只会让你伤心流泪,可是我却能让你开心、让你笑……童瑶,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求你看在我们多年感情的份上,我求你不要到他身边,不要……”他转而动之以情,企图利用柔情攻势扭转劣势。
“已经不能回到最初了,乐冬。从我知道向阳也爱我那么久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我很爱他,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很爱他。”她连续说了好几个“一直”,宣示着她的决心。“我不能离开他。乐冬,我好不容易跟他在一起了,就算被你说自私,被你怨恨,我也不会后悔。”
“真伟大啊!爱情,在你眼里只有冉向阳的爱情才是爱情,我冉乐冬的爱情就是垃圾,你一定在嘲笑我,笑我傻,平白帮人家养老婆,还把她当成宝!早知道酒店女人都比你强,至少老子付钱还能徒个爽快,而你,我付出半辈子,连碰你一下都舍不得,你竟这么轻易就跟人家走──”
“我知道你是因为生气而口不择言,所以我不会怪你,你有什么怨气,请你尽避发泄吧。”她意外的冷静,反而挑起他更深的怒火。他发动引擎,重踩油门,轮胎因为突然的强大扭力抓不住地面,在夜里发出格外刺耳的声音,让身在公寓二楼的冉向阳心一震,好不安!
“哈,我永远不会放你走的。我不可能、不可能让你离开我。是,我受够了冉向阳的杰出,我受够了生活在他阴影下!我是冉乐冬,我讨厌读书,可是有个每次联考都是榜首的哥哥,我该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读书,因为我不能输!我不能让爸妈失望!我好怕听到别人说,哥哥那么棒,为什么弟弟那么差,这样我会疯的。所以,童瑶,你是我唯一胜过他的战利品,我只要看到你,就会有种殊荣感,仿佛透过征服你,就等于征服了哥哥……”他发狂地用力拍打方向盘,仿佛这样才能发泄怨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知道,原来你过得那么辛苦──”车子忽疾忽缓,摇摇晃晃地行驶着,童瑶害怕,抢着要去握稳方向盘,却被他扯开。
“无所谓了,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为了证明我没有输,我们一起死吧!童瑶,这样时间就会静止,时间静止,你就没有要离开我,没有……”
“不,乐冬,你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好好谈,你不要这样,不值得,不值──”
“什么叫不值?我才不值。樊童瑶,我对你的爱才真叫不值。”
“好,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过我?”
放过?多么可笑的字眼,多么伤人!原来他的爱情对她来说是一种束缚,所以她用“放过”来形容?“去死好不好?”
“你真要我去死吗?”她泪盈于睫,爱人与被爱都令她痛苦,该他的、欠他的,她都还不起。“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怎么,舍不得了?也是啦,你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哥去死呢?那我该怎么办?你有没想过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完全不顾前方道路,狠狠盯着她。
“乐冬,我们停车,停车好不好?停下来谈谈,我求你。”她声音哽咽。
“哈哈,我也终于能让你哭了,原来我也有能耐让你哭,你哭起来真美丽,只是真可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哭了……”说着说着,他也哭了。
“不,我们回家,我们还是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
冉乐冬不再看她,像得了失心疯,对童瑶阻止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迳地重踩油门,再深、更深,直到车身因为高速而晃动,右前轮轮胎压过猫眼爆胎,他控制不住方向盘,车子打滑撞上安全岛,童瑶尖叫,适才因为着急而忘了系安全带,就这样狠狠撞上挡风玻璃……
锵!是什么声音?
冉向阳听见阳台发出清脆声响,发现落地窗没关,一阵怪异的风吹开了窗帘,也把阳台童瑶养在盆栽里的黄金葛吹落,砖红的瓦盆碎了一地。他跨进阳台站了一会儿,空气里很闷,没有半丝风,汗水悄悄染湿他的衬衫;这情形太诡异,让他心跳得好快,抬眼凝视天空,看不到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他只看见她美丽的笑脸。
阳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绿色的光吸引住他,他蹲下,把那点光拾起,轻轻放在掌上。那是一只濒死的萤火虫,静静躺在他手心,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他静静瞅着,直到那细微的绿光闪闪烁烁,终于慢慢熄灭……
一星期后。
台大医院482神经外科加护病房,樊童瑶像个没有生命的洋女圭女圭,苍白着脸,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樊家所有家人跟着上台北也一个星期了,冉向阳把他们安顿在自己家,自己为了就近照顾童瑶,一直克难式地住在值班室。
现在,他们正在病房门口围着主治医师问状况。
“因为撞击力量过大,造成头骨破裂,脑出血,送到医院时昏迷指数只有三,现在好不容易回复到六,你们要有信心。”主治医师王主任有二十多年的诊治经验,治愈了很多病人,因此所有人都对他抱持极大的希望。
“真的吗?我女儿会好起来吗?老公,她会醒的,她会醒的……”樊母双手合十,像把医生当菩萨般膜拜,听到医生说有信心时,腿几乎酸软,必须靠殷尧扶持。
“医生,你是说我姊的病情有起色了吗?”樊殷尧故作精神地说。
“当然。她这么年轻,恢复力很强,只是还需要点时间,你们不要急。”
王主任的话听在耳里,冉向阳同样身为医生,却很明白,童瑶受的伤有多么严重;王主任说得很保守,纯粹是给家属安慰的场面话,只有他清楚,她很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冉大哥,你听到了吗?王医师说我姊有进步,她很快就会好的,你怎么说?”殷尧红了眼眶,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肯定。
王主任悄悄对他挑了右眉,要他顺着话说下去,他当然懂那暗示,他也曾面对过重症病患家属,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但那是以医生的角度,他可以轻易抽离来看,但现在病床上躺着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再也不是医生,他只是一个无助的男人,也需要别人来给他安慰,所以他颤抖着双唇,就是说不出口。
“我想……学长医术高明,童瑶当然很快就会好的。”
“连冉大哥都这么说,那就一定是这样了。爸,妈,你们都听见了,可以稍微放心了,姊她会好的,一定会的。”殷尧声音现出难得的开朗。这几天他们都受尽了折磨,大家都累了。
再停留约莫几分钟,王主任到下一个病房去探视,樊父望着瞬间瘦了一圈的向阳,拍拍他的肩膀道:“向阳,你又要工作又要照顾童瑶,辛苦了。你别担心,我跟樊妈妈还撑得住,我们不会被打倒的。我相信瑶瑶会醒的,但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对对对,我回去炖乌骨鸡,晚上送过来给你补一补,看你瘦的!不多吃点补品不行。”知道女儿渐渐月兑离险境,樊母总算跟着恢复元气,开始找事情做,好转移目标。
“谢谢你们不怪我,我──”他喉头哽住,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