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许盈赶紧进门,将怀里的东西给他,“方便面三包,酱油一块七,盐两块一,还剩……三块二。”
“别数了,换上拖鞋,地面凉。”
“不凉……”许盈扯他悄声道,“你、你姐姐和、和……”
他点头,从鞋橱里又拿出一双拖鞋,递到她脚前。
“怎么办?面不够吃,我再去买……”
“不吃面了,一会儿我做饭。”钟辰皓搀她一把,“站稳。”
“好险!地上有水,我擦一下。”许盈随手模来抹布擦地,“叫你换脚踏,你又不换……”差点害她摔倒。
“最近也没空出去……还有这儿。”
“真是,哪里来的水啊?”想起自己曾端着水杯在这里晃,立刻闭嘴。擦完后,拉开羽绒服拉锁——
“哎,别月兑,我看看。”钟辰皓大姐笑着过来拉住她,前后打量,“别说,真挺合身,幸亏当初没拿它换了鸡蛋!”
原来就是你啊,奢侈的大姐!许盈默默看她两眼——你是不晓得这件差点换了鸡蛋的羽绒服救我免于冻死在春寒料峭的公车里!这就是贫富的差距啊……
“我还纳闷辰皓要去大衣干什么,原来送了人。”她爽朗地笑,“你们俩是同事?”
“不是,我、呢……”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税官。
谁知税官没注意她的求救眼神,只管把食品袋送进厨房。
“做什么工作?”
“文员兼……出纳。”许盈羞愧,她是只菜鸟出纳,实务均在实习中。
“挺好。”她笑着说,将许盈拉到钟母面前,“妈,你看,这大衣前年你和我一起上街买的,二月时我差点没拿它换鸡蛋,让辰皓要去了,瞧瞧多好,这丫头穿着多合身!”
“你就糟蹋东西吧,挺好挺新的衣服,换什么鸡蛋!要换,我那儿有。”钟母很和蔼,笑起来十分亲切,“行,这孩子穿起来顶不错,比给你糟蹋强。”
许盈木偶似的让她们扯过来扯过去端详,心里暗叫救命,今天真不巧,居然撞到枪口上。她最怕碰上同学朋友的父母家人了,总是让她紧张得手脚没处放。
“行了,快叫她月兑下来吧,都热出汗了。”
许盈这才松了口气,把羽绒服月兑下挂到门后去,然而,有人又镶踵提问了——
“你叫什么?”
“住在哪里?”
“家里几口人?”
“父母什么工作、退休没有……”
她口拙地有一句答一句,不由哀哀叫苦,钟家大姐,你还年轻,不要像我家妈妈那样爱向女儿的同学朋友刨根问底好不好?
钟辰皓在厨房里向外微探身,“大姐,你和妈去逛街了?小婷怎么没过来?”
“小婷补课去了……哎,做饭啊?行了行了,我来吧。”钟家大姐将弟弟赶到客厅去,“平常你自己做,我来了我做。”
许盈落得清静,赶快缩到墙角去继续抄报表,耳里不时传来钟辰皓和他妈妈的闲聊声,也无非是“最近吃些什么、工作顺不顺利、感冒没有、注意点身体、有没有其他事情”什么的,很普通的家常对话,和自家姑姑来串门时问的问题差不多,根本没有她曾猜测的因早年家庭变故造成母子不合、阴影重重之类的,现实就是现实啊,完全不符合小说里高潮迭起爱恨情仇的白烂套路。
“你在哪个学校毕业?”
许盈迟钝了两秒抬起头,才知是问自己,“我?电大,那个……广播电视大学。”
“哦,学的什么,播音?”钟母笑着问。
“不不,电大不是指电视台广播那种学校,是……呢,是指一种用广播或电视进行远程教育的教学方式,我学的是会计专业。”钟家妈妈好年轻哦,许盈忍不住多瞄两眼,为什么钟辰皓大自己好几岁,他母亲却看上去比老妈年轻那么多?
“这学校在什么地方,本市还是外地?”
“本市,就在……昌邑松江那里。”比画两下,也不知比画了什么方向,不自在地笑笑,拜托让她当一棵无人关注的壁草吧,不要再让她语无伦次了!
钟母又和她闲聊几句,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许盈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奋笔疾书,钟辰皓过来拍她肩头,“别抄了,歇一会儿,去看看电视。”
“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好在他现在被划为熟人范围,还让她比较轻松。
钟辰皓好笑地看着她,“你干什么这样紧张?”
“我见到长辈就紧张,嗯,见生人也紧张。”许盈小声申吟,
“我已经死了,你别和鬼魂讲话。”
钟辰皓忍俊不禁,抽掉她手中的笔,“别写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嗯。”她伏在桌上有气无力,“饿死我了,还要多久能好?”呜……她的红烧牛肉面,今天吃不成了!
“很快。”钟辰皓拉起她,推她到沙发上坐,“和我妈聊聊天。”
啊这死家伙,居然害她,明知她紧张得要命!许盈有点僵硬地向钟母笑笑,听着电视里报道:市领导下达指令,做好非典防治工作,目前广东患有非典人数……
“来,这边坐。”钟母蔼声笑道,看一眼电视,“南方那边闹非典闹得这么厉害,咱们这边却没什么动静。”
“是啊,感觉离得好远,这里太偏北了。”许盈想起同事的话,抿嘴笑说,“我同事的同学在山西,听他说,他妻子工作的医院里,上午十一点半还人山人海,等着排队买防非典的中药,门诊收治了一个高热病人,十二点时,满医院的患者都吓跑了,一个没剩。”
钟母闻言逗得大乐,“唉,这真是、真是……”
她这样开怀笑时,许盈不由放松很多,不再那么手足无措,钟母再和她说话,也能应答自如了。
看着电视里的新闻,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谁能想到,一个星期后,整个市里也人心惶惶,惊恐非常起来。
“吃饭了!”半小时后,钟家大姐召唤大家开饭,将桌上的报表资料统统移到沙发上去,盛饭摆筷移椅,许盈站在桌前不知该坐哪个位置,见别人都随意就座,便特意慢一拍,坐入最后剩下的空位。
四个妙菜,本来蛮丰盛,但因是钟家大姐下厨,自然不知她挑食挑得厉害,六七种食材倒有一半是她不吃的,她筷子又不好意思往远伸,只得闷头扒白饭。
偏钟家大姐又十分热情,“来,尝尝我的手艺。”
一筷子青椒、一勺拌着大量香菜的烧茄子……
“谢谢……”许盈讷讷,对着饭碗里的菜发呆。
呜呜呜……她再也不在税官家混吃骗喝了,再遇上他家里人过来,她一定要遁走遁走遁走……
“大姐,她不吃青椒香菜,别给她夹了。”一双筷子伸过来,挑走她碗里的不速之客。
香菜切得很碎,他挑得也很细,许盈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可以硬着头皮咽两块青椒,但香菜却是星点不沾,她受不了那股味道,钟辰皓很清楚,所以做菜很少放香菜,偶尔用了,也切得较粗,方便她挑出来……
他他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体贴,感觉……很危险啊!
“哦,你不吃啊,那你自己夹,我就不动手了。”钟家大姐依旧很热情,并没有见怪,仍笑着说,“小婷也不吃香菜,多好吃啊,你们怎么不喜欢?”
许盈只有傻笑。
那三个人边吃边聊,钟家大姐很开朗健谈,说得最多的就是女儿小婷,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是让父母操心的年纪,许盈插不上话,却不由想起自己十几岁的年少时候,那时,恰是叛逆年纪,班里的女同学,有谈恋爱的、有离家出走的、有打架惹事的、有喝酒偷东西的……当然,这只是少数,大多数仍是乖巧规矩的,平平安安度过叛逆期;一路无风无险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