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甩到身前,歪着脸蛋带手用衣袖揩抹,揩净后,再一甩,长发回归身后,像小小的鞭子,很轻很柔又彷佛很重很用力地抽在某人的心窝土,有种隐隐的丝丝的瑟缩。
她要向这边走来啦--才走一步,忽然扭脸看了一眼自己裤角,于是侧跷脚伸手去拍,拍的时候站不稳,跳了一下,又跳一下,小巧秀气地一二三跳了好几下……
楼江槐忽然觉得彷佛移不开眼,忽然有点胸口滞涩呼吸困难,有点……说不出的快活。
好可爱好可人好可怜好让人疼惜的--小扇!
他忍不住露出笑,温柔而欢喜的笑。
“大家都睡了吗?”小扇走到中屋门口,小心翼翼地探了头往里瞧。
“没有。”林彦应声答道,回头平静地看了一眼猫在自己身后的大胡子,“你认为,凭我的身形,能完全遮住你吗?”
楼江槐咧嘴笑了一下,“林子,你太瘦了,三哥会心疼的。”
“少扯开话题,你有什么可躲的?”
小木匠睨着眼睛笑得阴险的时候仍然没天理的俊俏,大胡子嫉妒不已,很男人地站出来,丢给他--句蚊哼:“谁说我躲了,我有什么好躲的。”向小扇送上一个灿烂得耀眼的笑容,“回、回来啦?”
没出息,又结巴!他恨得想咬掉舌头。
小扇怔了一下,也憨憨地笑了,“嗯。”
便是这一笑一应,就叫楼江槐数月来的闷气一扫而空,顿时如见晴空朗日,心里欢喜得快要溢出来。
小扇不生他的气了!
“你们快来看,院里水积得好高,不是通开水沟了吗,是不是又堵了?””
“不会吧!”楼江槐像捡了大笔银子,开开心心地扯了林彦就往外走,“走,去看一下。”
到了门口,三人齐齐诧异,原来顺水沟泄出的雨水又积了老高,便是小扇进门这么一会儿,就涨了足足两寸,虽然雨一直没停,但并不是暴雨,就算是暴雨,也不可能涨得快到有些古怪的地步。
“难道真的又堵了?”楼江槐顺手拎了铲子就往外冲。
林彦却一把扯住他,脸上凝重,低声道:“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妥。”
“哪儿不妥,看看就知道了。”大胡子神勇地跳进水里冒雨用铲子在水沟里探了探,不禁疑惑,看了眼房檐底下的林彦与小扇,索性拖着铲子沿水沟一路划过,铲头所探处均无淤塞,大是惊异地喊道潜i貅沟没有堵,都是通的!”
林彦与小扇惊疑地对视一眼,既然未堵,怎会积水不退?
“我去看看。”林彦皱眉,将衣摆角往腰里一塞,径直踏入雨中。
“你出来干什么,赶快回去!”大胡子在几丈开外挥着铲子大吼。
林彦不理,积水已及膝,他慢慢蹚水而行,惊觉水线似又上涨了些许,走到楼江槐跟前,沉声道:“到院外看看。”
楼江槐气骂:“好,你逞强,着了凉别指望你五叔鞍前马后地伺候你!”
没空与他斗嘴,林彦神色凝肃,直往院口而去,楼江槐只好紧跟其后,大门未拴,一推即开,两人跨出已被雨水淹没的门槛,吃了一惊。
济善堂地势比周围略高些,一般情况下均不会积存雨水,汛期以来,阴雨连绵,院里排水沟被几场大雨冲得塞满淤泥,才积了满庭的水,上午通开沟后,积水尽出,按理应流到低洼处,高地凸于水面,但此刻,眼前一片汪洋,哪里还看得出什么高低凸洼。
身后传来水声,小扇也来到院门口,见此情形也是吓了一跳,“我来时,水还没这样多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楼江槐赶紧将她扯到身边,“妳怎么也跑来,伞呢?”
“呀,我一急,就忘了。”
将小扇推到大门雨檐下,自己却露了半个身子在外头淋着,楼江槐也顾不得许多,见周围几家村民也是困惑好奇地地站在自家门口打量张望,没什么紧迫感地相互喊着话,开着玩笑。
“村里这几年下过大雨,积过这么高的水没有?”
林彦锁着眉,“有,比现在雨大得多,也积过水。”
楼江槐放下心,“那就不稀奇了,一会儿我到外头看看是不是排水渠塞住了,打通就是。”
林彦却摇摇头,低低地说道:“不,不像是水渠阻塞,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遥遥传来喊声,拉长的声调,传得很远,嗓音略带稚气,有些熟悉,渐渐由远及近,益加清晰起来。
待到每个人都听清那喊声,俱是心头大震,惊恐万分--昌河决堤!
楼江槐盯着那一路以绳攀树,在枝间悠荡跳跃而来的少年身影,顷刻间已到了善堂门口,一跃而下,水花激扬--
是蓝田!
“五叔,昌河决口,快带大家到西坡上去!”少年微微喘着,他浑身湿透,看不出是被雨淋的还是曾掉入河里过。
楼江槐与林彦脸色大变,一齐按住蓝田,厉声喝道:“三哥呢?”
“三叔没事,正和兵士们一起抢填缺口,他让我回来叫大家立刻到西山坡,只带两布干粮清水,其余一概不带。”蓝田说得简洁明了,“已有别人通知所有村民,移到各处高地,三叔说这里离西披最近,就上西坡。”
楼江槐恨道:“昌河怎会突然决堤?前两天三哥还说已加高加固,不会出事的。”
蓝田咬牙道:“是有人炸开的,两个不知哪跑来的江湖人在大堤上缠斗,有个人忽然扔出几个霹雳火弹似的东西,没炸到另外那人,却炸坏了堤坝,结果……”
少年的身体微颤,声音也发着抖,“结果河水一下子冲破缺口,涌出大堤;眨眼间就卷走了几十个人……”
楼江槐红着眼嘶吼:“该死的蜀中唐门!”
林彦不是江湖人,自不知什么唐门李门,狠一捶他,“还有空在这儿喊?快去叫醒孩子们,上西坡!”
于是一团混乱,年幼的哭,年长的叫,阿敏撞到石蛋,小阳绊倒玉儿,李婆婆吓得走不动,春杏嫂紧张得肚子阵痛起来,百合抱着小宝不小心跌了一咬,都家娇娇女抽噎着要回家,阿富惦着他房里枕头底下那十两碎银,是用来娶媳妇的,可不能丢了……
大胡子震天一吼,统统没了声,心忙意乱七手八脚地收拾着清水干粮,油伞篷布,相互搀挽着,扶老携幼,惶惶然前瞻后顾,蹬着越来越深的积水,踯躅而行,直往两里外的西坡。
雨仍在下,对于避水逃难的人们来说实在糟透了,北方的雨季己见凉意,风一起,雨水劈头盖脸砸得人精透,若不动,渐渐便有些冷了。一路上,也有其它村民往西坡而去,彼此茫然而担忧地打着招呼,见有老人孩子便搀一把扶一下,踉跄蹒跚。
西坡很近,区区两三里地,却彷佛从山海关到居庸关那般遥远。楼江槐与林彦断后,见善堂老少完好无缺到达了安全地,才露出一丝笑,而笑还未褪,蓝田便匆匆跑来说:“小扇自己回家接罗老爹去了!”
楼江槐脑里“轰”的一下,什么?”她自己去?水都快涨到大腿了,这丫头不要命了!
林彦凝然道:“我和你一起去接她父女……”顿了一下,“你会不会水性?”
“会。我去,你不要去,现在善堂一共就三个男人,你我都走了,阿富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
“坡上有其它村民,会照应善堂老小,不缺你我。”林彦微讥道,“倘若必须泅回来,你一人之力,是救爹,还是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