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样!”兰曳抿了抿唇,不和她争辩,“大姐,你要不要去见他?”
“谁要见那个不要脸的恋童癖……不,我去,我倒要看看,他真那么厚颜无耻,还要、还要……”她气极,一摔车帘,“赶车!”
兰曳举鞭刚要落下,忽然一个人闪到马前。
“大嫂,你要去见谁?”
又是他!兰曳向来笑脸迎人,也不由冷颜相对,“应二哥,你又来干什么?”
一身黑衫的男子不理会,只顾向车内道:“大嫂,你要去见哪个男人?”
兰曳忍不住瞪他,姐夫的弟弟像是脑子有问题,阴阳怪气,大姐离了应家这么多年,他却总是跑来盯着大姐,怕她见这个那个男人,别说大姐已经回了家,就算还在应家,他这前小叔也未免太过多事,什么见哪个男人,好像大姐和人私会似的。
兰瑶冷冷的声音传出来:“我已不是应家的人,你算什么人,也配管我?”
应回翔脸色一黑,“我就知道,你……不守妇道,你不和大哥圆房,心里定是惦记哪个男人……”车里忽地掷出件东西,他一闪,没有被打到。
兰瑶大怒,挑帘下车,一张娇艳的容颜更因盛怒而妩媚如跃动的火焰:“你是什么混账东西,敢来我面前放屁!你欺风家无人了吗?”她虽已成婚,却的确因故未与丈夫圆房,这等闺房隐秘之事,却被小叔昭昭然揭开来责难,她自幼倍受呵护宠溺,在夫家也是如此,怎能受得了如此羞辱?
应回翔咬了咬牙,“你既已嫁入应家,这辈子就是应家的人,要什么风家庇护!你欺我大哥老实,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三七才满,你就回了家,不为他守贞……”还未说完,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
兰瑶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冷笑半天才道:“我们夫妻怎样,要你这外人来管?守贞?哈!”她连连嗤笑,却不屑再和他说下去。她本就嫁得不情不愿,委屈多年无人诉,况且,风家与应家都不是读书做官的簪缨门第,两家人也均是豪爽的江湖人物,并不计较所谓守贞观念,她守了寡,外公与爹娘心疼挂念,便接了她回家,应家并没意见,这么多年,只有这小叔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应回翔闭了下眼,睁开时瞳中竟隐隐添了一层狂乱,他上前一步,声音从牙缝里进出:“大嫂,你……不该对不起应家!”
阴沉的气息吓了兰瑶一跳,她下意识拔出长剑厉喝道:“你要干什么?”
“我、我……”他忽地伸出手探向她衣袖,却被寒光一闪逼了回来。
兰瑶有些心慌,应回翔方才分明是去扣她脉门,他想怎样?拖她回应家不成?这里地处村郊,没了爹娘与师兄弟护持,凭她与曳儿,动起手来可是大大不妙。
正想着,便见兰曳已走过来娇软笑道:“应二哥,我好久没去你家了,你何时回去,带我一道好不好?”
应回翔愣了愣,“什么?”
兰曳歪着头,笑得稚气,“大姐也说过想回去看看,你替谁着得急,跑来吓唬大姐?怕是应伯应娘想大姐,叫你来看看,你却来气她,小心我回去上香向姐夫告状,说你好生可恶,口没遮拦胡说话,被打也活该。”
她本生得极可爱,虽不若兰瑶貌美,但娇柔气十足,天真又稚气的模样叫人不自觉软下心肠。
应回翔狂乱气息稍歇,不由自主地问她:“你和大嫂到底要去看谁?”他跟在后头,对两人的争吵听得一知半解。
兰曳羞涩地低了头,声音细软娇怯:“是我的……心上人啦,我和他吵嘴,让大姐帮我去骂他。”瞥见兰瑶脸上怒气又起,她也不理,径自推其上车,又转头向应回翔道:“应二哥,你来得正好,大姐若骂不听他,你帮我教训他。”
应回翔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愣在原地不动。
兰瑶怒道:“你别推我……”
“上车。”兰曳声音隐隐带了一层肃然,令兰瑶不禁一怔,手脚不听使唤地上了马车。“一会儿我拖住他,你赶车后先向南,一炷香后再向东。”她语声压得极低,将马鞭塞给兰瑶,疾声道:“快走!”
兰瑶尚未明白,马车已然被兰曳驱动。虽不知妹妹意图,却已下意识扬鞭,“咤!”
“慢着!”马车一动,应回翔便要去拦,而兰曳身形更快,挡在他身前。
“应二哥,你要跟我们去吗?”
应回翔稍一迟疑,马车已经驶出,他急道:“你的事以后再说,我要带大嫂回去。”
兰曳笑岭吟地说:“你要追,先听我一句话。”
应回翔眼中狂乱之气又起,不耐地沉声喝道:“什么话?你快说。”
“你喜欢大姐,是不是?”
应回翔登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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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园的私塾里,传出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
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
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
夫子座位上,尚轻风有些心不在焉地边听边翻着书。
昨天明夜回来,似乎受了些风寒,夜里便有些发热,书清在楼上照顾他。而泓泉被杜雪追得逃之夭夭,不晓得溜到哪里去,剩他一人药铺私垫两边跑,忙得不可开交。唔……王孝那老头儿这回没进山,却被城里的赵大夫找了去,又不知几天才能回来。
“尚大夫……”一个小小的童声响起。
他抬眼,“在私塾里要叫我夫子。”
“夫子,背会这口诀真的就会对对子吗?”小男孩问出心中疑问,“骗人的吧,明夜哥也能背,他就不会对对子。”
尚轻风失笑,“跟他学什么?他背着玩儿的,吞枣子一样,囫囵咽下去,不细思琢磨,当然没有用,你要懂得意思,以此类推,才会学出门道来。”
“哦。”男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换了个问题,“那个跟你学医的好看姐姐怎么不来了?她跟你吵架了吗?”
“这不是你这小表该问的吧。”尚轻风笑斥他,“不要乱说话,小心我打你板子。快读书。”
“大人都是这样的,死要面子不承认。”又一道童音插了进来,“我爹和我娘就是这样,吵过之后就不承认,还拼命说:哪有哪有,我们哪有吵架!”
“就是就是,上次我明明看见在后面草地上,尚大夫气哭姐姐,还不去哄她。”
“啊,尚大夫好过分!”
“好可恶哦,亏我那么崇拜他,会在树间飞来飞云,又会给人看病。”
“泓泉哥也会啊,你改崇拜他好了……”
尚轻风吃惊地看着一屋子的小毛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静静静,都给我停口。”他啼笑皆非地看向这一群人小表大众口一词批判他“恶劣”行径的毛头孩子,“好了,今日上午的课就上到这儿,都回家吃饭去罢。”
“回家喽——”
立即忘了方才还在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话题,小孩子们一窝蜂地冲出屋子。
塾里恢复—片寂静,他怔怔地坐了好一阵,脑里恍恍惚惚记起那天,天青草碧,水风煦暖,屋后茵茵的绿地上,他亲口对曳儿说出的那些话。本是为曳儿好,可是当时她苍白的脸哀凄的眼,却让他觉得自己是再残忍不过的刽子手,亲手扼杀了她殷殷期盼的心愿与想望。
不能说呵!他的用意,现在还不是明说的时候,再等等吧,两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