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已经傻掉,尚寒更是瞠目结舌。
“你们听我说。”屈恒咳了两声,打断梅笑寒的自说自话,“我和寒儿这次回来,是要用江源山的温泉给他治病疗伤,过个三五天仍要走的,你们也要尽快离开此地,梅姑娘近来又探到我的行踪,我怕争斗起来,会波及祖师留下的药香居。”
“那个女人还不死心?”栾杉冷冷地,就是那个女人死缠烂打地追着不放,师父才不能在药香居亲传他武功。
“哪个梅姑娘?”梅笑寒颇是疑惑,梅姓不常见,难道也是梅府的人?
“是我姨娘,你该叫她表姑姑,她追了师父十几年了。”尚寒趁她分心,赶紧挣开她的手。
“为什么?”梅笑寒立刻被引开注意力,“啊,我知道,她喜欢师父,非师父不嫁。”
屈恒差点跌倒!这小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是,姨娘是为追讨我爹娘的遗骨。”尚寒耐心解释,表姐在江源山住了多年,自是不知道缘由。
“二师兄说师父早把他们的遗骨焚化,撒入大海了,表姑姑还追什么?”梅笑寒娇美的脸上写着不信。
“姨娘不肯信,说师父骗她。”尚寒无奈地摇头,姨娘不仅仅固执,简直有点……呃,不大讲理。穷追不舍地追着师父问了十几年,仍是不甘心。
“表姑姑要两具遗骨做什么?”梅笑寒刨根问底,她也算梅家人,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
“她要把两人遗骨分开,一个埋在塞北,一个丢进南海。”二师兄插了一句。
“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婵娟吓了一跳,未敢把“狠毒”两字说出口。人家夫妻好好地合葬,她为何要将他们拆散?
“她倾心于师伯,可是师伯却娶了她姐姐,她心怀怨恨,说就算他们死了,也要把他两人的尸骨天南地北地分开,让他们永生永世也不能再相聚。”二师兄捋捋长须,唉,女人要是狠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屈恒无言地望着窗外,是谁说过“情结难解,烦恼自生”?昔年师兄师嫂把刚满月的寒儿丢给他,赶回梅府共同御敌,却意外地亡于一场大火。他带着不满周岁的寒儿千里迢迢地赶到梅府,却只看到一片焦土瓦砾。他找出师兄师嫂的尸身,将他们焚化成灰,撒入东海。而梅家二小姐对师兄因爱生怨,连二人亡故后都不肯罢休,非要将他们尸骸分开,因此由自己身—亡追查,他百般解释都没有用,梅二小姐硬是不信他所说,几次兵刃相向。他不愿伤她,就只好躲,这一追一躲间,转眼就过了十几年。
梅二小姐对师兄情丝难解、桎梏难开,多年来打不开心结,是谁的过?他未曾遇过情字,不晓其中滋味,但师兄夫妇鹣鲽情深,梅二小姐黯然自苦,他却都看在眼底,心中不由百味陈杂,感慨良多。
“师父有难,我们自当同仇敌忾,怎能一走了之?”梅笑寒又抓住尚寒,“你放心,这次我们大家都跟着师父,表姑姑要为难你们,我和师兄师妹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你们要同师父和我一起?”尚寒想挣扎又不敢太失礼。她倒说得义正辞严,师父怕要头痛不已了。
“不成,你们好好地过日子,不必被我和寒儿拖下水。”屈恒自然拒绝。梅二小姐心肠冷硬,怎能累及他人?
“师父,您不必说了,我们是跟定了……啊,还有婵娟小师妹。”梅笑寒一手拽着尚寒,另一手扯着婵娟,眉眼虽仍是笑弯弯的,语气却极是坚定。
二师兄与栾杉也点点头,不容置疑地望着屈恒。
怎么会这样?屈恒实在是苦恼,这几个徒儿敬他如神祗一般,尤其是二徒儿,胡子老长的却总对他打躬行礼,激动时搞不好还扑通一跪,他生性温和平淡,摆不出威严架子,说了也是没用,自己又实在难以消受,因此才远远遣开他。但这次恐怕不成了,这两个人死缠不休的功夫,与梅二小姐不相上下,就算他不应,也必会跟在后头,看来是甩不掉了。唉!早知如此,就不与他们碰面。
“也罢,这两天,我给寒儿医病,五天后,我们绕过江源山,在江源渡口乘舟北上。”屈恒下了决定,看看娇娇小小的婵娟,又道,“我有话对婵娟说,寒儿,你去指点他们功夫。”几个徒儿里面,只有尚寒的武功是他亲授,只是尚寒积病多年,虽然得他真传,体力却大不如人。
梅笑寒眼睛一亮,几乎是拖着尚寒往外走,另两人紧随其后。
“寒儿体力欠佳,你们莫要练得太久。”屈恒又嘱道。
“啊,原来如此,难怪小表弟你武功明明很高,却三两下就气喘如牛……”梅笑寒口中念着,无视尚寒一脸苦笑,几步就拽他出了门。
二师兄与栾杉跟在后头,招式已经亮了出来,边施展边询问。
婵娟望着屈恒缓缓地踱来踱去,长长的袍子随之轻摆。啊,原来师父长得挺好看哪,眉长入鬓星目朗朗,三缕长须垂在胸前,俊逸温和,挺像屈大哥的。咦,他们两个都姓屈,难道是兄弟吗?
“婵娟。”屈恒轻唤一声,婵娟崇敬的目光立刻投过去,让他忍俊不禁。唉,寒儿是他一手带大,自不必说;二徒因他相助擒了仇人,因此感激涕零;三徒敬服他武功,笑寒谢他好心收留,才对他死心塌地,誓言跟从。但婵娟这女孩儿对自己知之不多,怎会如此崇他敬他?要说是多年前曾医她的缘故,又不大可能,她那时年龄尚稚,怎会记得?若说她娘亲感激万分还差不多。
“我想过了,你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与我们不同。”他温声道。
啊?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婵娟心悬起来。
“这一路颇有风险,恐怕会连累你,这样我也放心不下。”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因为这女孩儿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所以,我会找个普通的人家安置你,你放心,他们人都很好……”啊,完蛋!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屈恒无语问苍天,那三个死缠不休、软磨硬泡还不算,这回又多了个泪女圭女圭。
婵娟眼泪汪汪地扯着他宽大的袖子,纤白的手指抹着越掉越凶的眼泪,像个被遗弃的小娃儿。
“师父,你别丢下我……我没地方可去。我、我给你洗衣煮饭……笑寒师姐说我煮的饭很好吃。”她抽抽噎噎。
屈恒无奈地用衣袖擦擦她的泪。唉,还好,寒儿从小就不爱哭,不然他的袍袖就老得是湿漉漉的。
啊,连动作都很像,婵娟心“怦”的一跳,难道他二人什么牵连?是兄弟,还是……什么的?
“先别说这个,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屈恒试图转移她注意力,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被泪水泡融了。
“洗衣、煮饭、打扫、读书、习武……有时笑寒师姐会捉我陪她玩。”婵娟吸了下红通通的鼻子。
“你可喜欢这里?”
“嗯。”她用力点头,江源山景色怡人,浓林碧草,野花遍山,冬有白雪,夏有清溪,加上师兄师姐待她甚好,又可读书习医,日子不知多充实快活,几乎都快忘了故乡的小村落。
“你随笑寒习武?”她功力尚浅,一眼可看出时日不长。
“嗯。”婵娟又点点头,不自禁地羞涩起来,“我,我一直在学习医书,所以武功……不大好。”
“你都看了哪些书?”屈恒随口问道,想不到这书斋没荒到“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地步,倒是亏了这个泪女圭女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