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什么东西?"明夜凑上前,挨在南书清身侧看他拾起展读,"噢,圣旨哦。哎,那个太监是来宣旨的?怎么可以不设香案不用跪的……什么,要增补你去做国史编修?温大个儿不是说不会点到你头上!"
南书清有些怔然:"不晓得。你还说我很闲,这下可要忙了。"
"什么,什么,有多忙?"明夜捉起他急急地问。
"要住在翰林院,也许十天半月也难得回来。"
"那怎么行!"明夜垮下脸,"你不在府里,我会无聊!"
南书清失笑:"少个人受你捉弄,你当然会无聊。再者,就算我在家,你还不是常常溜得不见人影。"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明夜急得快要团团转,一把扯住他,"我和你一同去住翰林院好不好?"
"不成,你会闷。"南书清想也不想,立即打消他这个念头,"而且,翰林院也不许外人去住,难不成你要去做童仆吗?只怕不到两天,你就搅得翰林院天翻地覆了。"
明夜扑过去,死抱著不放。
"你不答应,我就赖著你,让你一辈子也甩不月兑!"他涎著脸笑,像个三岁的女圭女圭。明明是耍赖,却赖得理所当然,"快说、快说,你应是不应?"
※※※
明夜他,还是个孩子。不仅淘气,而且难缠。
南书清揉揉眉心,对于明夜的黏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几天前,朱秋琢带来的圣旨上写明增补他为国史编修官,一月后正式入住翰林院进行编修国史。这些天他忙于做一些准备,而明夜以他日后不能常回府,自己会闷为由,硬要拉他出门踏青郊游。
他深知明夜生性活泼,也的确想趁在没有被繁忙的公务压住之前陪他外出四处游看一下,只是还没确定是哪一天,明夜的磨人神功就已施展出来。
吃饭时抢他饭碗,写字时摇他笔杆,睡觉时抢他床板……闹得他哭笑不得。每天都黏著他不放,连府里的丫头一见到明夜巴著他就掩唇吃吃笑个不停。像现在──
"书清,书清。"明夜绕著他转了一圈,"书清!"
迈左一步,"书清。"
迈右一步,"书清。"
转到后面:"书清书清书清!"
清朗的声音像在唱歌。但是,再形同天籁的声音连续不停响了三天之后也只能称之为噪声。
南书清双手忙著捆一叠书,叹口气道:"明夜,你静一会儿,我头晕。"
明夜笑嘻嘻地凑过来,伸出手指在他额下脑后几处穴位轻轻按揉,倒是好心地不再出声了。
"你到京城也快半年了,还有哪里是你没去过的,怎么还硬要拉我去踏青……清明早就过了,还踏什么青?"
"踏完清明可以踏端午,春夏草青青,什么时候不可以踏?"他的手离了南书清的额角,拉了一摞书,利落地捆起来,"今年闰四月,端午都快赶到入伏了……啊,哪里有艾蒿可以采?"他立时又想到另一项玩乐。
"不晓得,往年都是下人到街上买回来,极少自己去采。"南书清翻翻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书堆,"我要忙起来可能没法子陪你去……啊,你那叠先别捆,我还没整理过。"
"哦。"明夜把快扎好的书本又打开来,"先别提端午,这次呢,去京郊好不好?那有山有水有林子,咱们逛个三两天再回来。"
"三两天?"南书清手停了下,诧异地抬头,"那边没房没舍的,要住哪里?"
"露宿呀!啊,一看你就知道没露宿过。幕天席地的,是有点不舒服,忍忍就好,你身子差,我照顾你,不会有问题。"明夜拉他腰上的同心结,一扯一扯地。
南书清低头微笑,"照顾"?小表也会长大吗?
"书清!"一只手"啪"地拍上他马上就要扎好的书册,一张讨好的笑脸凑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明夜,"南书清再叹了口气,"如果你让我把这些书在今天内整理完,那……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第七章
"可恶可恶!"明夜恨恨地用树枝拨著火堆。
两天前他好不容易磨著南书清来到京郊踏青,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没停。他们两人哪也去不成。傍晚后雨还越来越大,只好躲进一间废弃的荒庙避雨。
"你就别气了,先吃点干粮。"
明夜一抬眼:"你身上怎么湿淋淋的?"
"我想光吃烤肉也不成,就去马车上拿了点干粮。"
"真是,我也没想著多带两件衣裳来,你把衫子月兑了到火上烤烤,免得著凉。"明夜将一块还算干净的幔布扯下撕成布条,连结起来横在火堆旁。
南书清犹豫一下,将外袍与中衫月兑下晾在布绳上。
"来来来,坐这里。"明夜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你很冷?"他的身子在微微打颤。
"还好。"南书清笑笑。
明夜转过身,靠在他背上,南书清微微一僵。
"前有火堆后有我,有没有好一点?"
"嗯。"
"你怎么还在颤?啊,你等一下。"明夜站起来,走到挂著的衣衫后。
南书清顿觉背后凉嗖嗖地,赶紧转过身子背向火堆。
不一会儿,明夜从衣衫后转出来,手里拿了件白色丝衣。
"你把这个穿上。"
"这是……你的丝甲!"南书清颇觉面熟。这正是遇歹人那晚,明夜以臂挡刀,骇得他半死后又给他看的那件丝衣。
"你记性真好。"明夜将丝甲披在他身上,"这丝甲是以一种罕见的蚕吐的丝制的,不仅可抵御刀剑,还可驱暑御寒。"
"竟有如此奇妙之物?"南书清好生惊奇。
"我几年前从一个怪人那儿得来的,你快穿上。"
"那你……"
"没事,没事,我有内功护体,一点寒气算不得什么。"明夜的脸被火光映得闪闪亮,"你要是习了内功,我就可以助你运气驱寒。"
南书清垂著脸,将丝甲穿好。丝衣尚有余温,是明夜身上的热度,一点一滴地渗入他微凉的肌肤。
柴火劈劈啪啪地响,像与外面瓢泼的雨声相应和。火光熊熊,映在他的脸上摇曳不定。他闭上眼,任凭心火起起伏伏,明明灭灭。
"啊呀呀,好大的雨!"一道声音传来,明夜与南书清同时抬头。
庙外奔进一个人来,背上还背著一个女女圭女圭。来人二十二三岁,修眉俊目,身材颀长。
他放下怀中女娃,抹抹脸上雨水,朗声道:"打扰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借我们烤烤火?"
明夜跳起来,笑咪咪地:"方便方便,这边来坐。"他最爱热闹,自是百般欢迎。
南书清起身,将自己的衣衫取下道:"正好我的衣衫干了,你们来晾吧,小泵娘著了凉可不好。"
来人拱手称谢,牵著小女孩走近火堆。
南书清刚要解下丝衣,明夜立刻出声:"别月兑别月兑,穿在里面嘛。"
"不,还是你……"
"不准,你给我好生穿著!"明夜板起脸。
南书清怔了怔,只好将衣衫套在丝甲外。他看看正在晾衣的年轻人,攀谈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年轻人赤著上身,将小女孩的外衣月兑下,用手撑开靠著火堆烘烤,微笑道:"在下尚轻风。敢问二位从何处来?"
"我们从城中来踏青,可惜天公不作美,坏了好兴致。我叫明夜,这是我义兄。"明夜转转火上的烤肉,看著娇小的女女圭女圭,笑得亲切不已,"小妹子,你七岁还是八岁?"
小女娃梳著两个棱角,胖乎乎粉女敕女敕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晶亮有神。
"我快十一啦。"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煞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