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踏进自己房间,就把自己丢到了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型。
这一路上奔波劳碌真是累死我了,可李玄霸却好像跟没事人一样。
其实,我心底清楚,即使他身体多么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吧?
罢才一进别馆,他就径自回房了,说去换洗一下衣物,然后就去秦王府。我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浓浓的倦意。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也换洗了一套新衣,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虽然我们离开潇湘别馆这么久,但李世民似乎知道我们还会回来一般,不仅有安排人定期在这里打扫,甚至在我们的衣柜里换上时下最流行的衣饰。
不得不说,李世民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人。
我换好衣物在房间呆了一阵,没等到李玄霸来找来,不禁有些不放心。
走到他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房门并没有完全掩上,我悄悄地俯子,透过那敞开的门缝,就看见李玄霸竟已轻靠着床沿睡着了,连衣物也没换下来。
心中顿时涌上满满的怜惜,我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心地推门进去,虽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竟也没惊醒他。怕真是累坏了吧?难怪会主动提议先回来。
我走到衣架前,拿了件皮裘轻轻给他盖上,然后就坐在桌旁托腮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呢?
正寻思着,门外忽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往门前经过,脚步匆忙,甚至连看也没看房里一眼。
颜清?
我怔了怔。
发生什么事了,他竟然连我和玄霸在房间都没发现?!
我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喂,大神医,你当我是透明人啊?”
我在身后唤住颜清。
颜清回过头,满脸惊喜。
“潇潇,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可是有些人看见我却跟没看见一样啊!”我故意开着他玩笑,却眼尖地看见了他眼底所藏的倦意和沉重。
“发生什么事了?干什么走得这样急?”
颜清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完全没有平时里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片沉沉的叹息。
“怎么了?”
“是世民病了,我回来拿药。”
“二哥病了?”我心一沉,“他生得什么病?”
颜清抬头看了我一眼,苦笑,“心病。”忽然,他的眼睛越过我的肩头,“玄霸,你应该去看看他。”
我回过头,就见李玄霸不知何时竟已醒了,此刻就站在我身后。
我不由一叹。
他怎么就那么浅眠呢?
在路上我们才知道,原来纳言刘文静被李渊处死了,李世民很是伤心,心病难医,又抑郁难当,不肯按时服药,这才一病不起。
我听过刘文静的大名。他是唐初的大功臣,当时李渊晋阳起兵时,他与裴寂一起协助李渊,堪称李渊的左右臂,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李渊建唐后,他被任为纳言,却与裴寂不合。因为李渊比较宠信裴寂,听信了裴寂的谗言,硬给刘文静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
即使刘文静手上拥有一枚免死金牌,还是被李渊斩了。
晋阳起兵之时,李渊曾发下三块免死金牌,李世民、裴寂、刘文静三人各有一块。但这一次,李渊竟然失信于臣,将那一块免死金牌视为无物。
李世民一为好友伤心,二也是因为寒心。
其实,这一次李渊斩刘文静多多少少也有一点敲山震虎的味道,是要告诫李世民不要以为功高就可以震主。
裴寂原就是太子李建成的心月复,而刘文静却又与秦王李世民交好,此次刘文静被处斩,李建成自也是难月兑关系。
李世民那一口气怕也是难以咽下吧?
当我们赶到秦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农历十月已长安是寒风冷冽,冬季的深夜,更是寒意难当。
进到秦王府,我和李玄霸远远地就看见李世民坐在庭院里独斟独饮,那一身白衣,在黑夜里看来分外落寞。
一年未见,秦王虽然风采依旧,却已是难掩苍白憔悴。除了这一年来不辞辛苦的南征北战,困在这皇权争斗的旋涡里,也是极耗心力吧?
他显然想事想得入神,我们站在庭外许久,他竟都没丝毫发觉。
“高鸟尽,良弓藏,文静兄,你所言果真不假。”
李世民低低念了一句,唇角忽然勾出一抹寒心的轻笑,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句“高鸟尽,良弓藏”是刘文静临死前的最后遗言,他意在指责李渊出尔反尔,也在叹息自己虽帮李渊平定了天下,到最后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李渊这一次也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而李世民又怎不心痛?怎不心惊?
李玄霸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在李世民对面坐了下来。
“二哥一人独饮,不觉得闷吗?”
李世民抬头,看见李玄霸的那一刻,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玄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哥,你只顾着你的三弟,把我当成隐形人了吗?”我也跟着走过去,在李玄霸身边坐下,假意装出一副不满的神色。
李世民看到我们二人,脸上的倦意才稍稍退了几分,露出真正的微笑。
“潇潇,一年未见,你竟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啊,我什么时候牙尖嘴利了?”我斜看了眼李玄霸,“真正毒舌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李世民笑笑,“你们平安回来就好。这一年来,你们可知道,我有多挂心?”
李玄霸淡淡地道:“二哥不用担心,我们很好,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李世民仔细打量了眼李玄霸,语气里略带着责备之意:“玄霸,怎么你比一年前又削瘦了不少,还说懂得照顾自己?”话落,他忽然掩唇轻咳了几声。
李玄霸微微蹙眉,“二哥比我更不懂得照顾自己。”
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边咳边笑道:“我只是受了些风寒,过几日便好了。”
“风寒若要好得快,就必须按时喝药。”刚才不知跑哪里去的颜清,突然间又冒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看来这家伙倒懂得抓准时机,趁我们在的时候逼李世民喝药。
我接着颜清的话说下去:“对呀二哥,你可不能光说别人,不说自己。”我接过颜清手里的药,递到李世民面前。
“先乖乖把药喝了。”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苦笑,却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颜清眼见李世民这么痛快地把药喝了,不禁挑眉一笑,在我身边坐下。
“潇潇,我看以后他喝药的时候,你都过来好了。他病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喝药喝得这么利索。”
“潇潇,你别听颜清胡说。”李世民笑了笑,却微垂下眼帘,低头轻轻咳了两声。
“对呀,这个笨神医只会胡说八道,连一个病人都看不好。”我故意拿颜清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刚才那一刹那间,气氛好像变得有些怪异。
颜清唇角一勾,忽然一把拉起我。
“我这个笨神医确实有些笨,很多事都没办法做好,所以现在还请萧女侠帮我一个忙。”
“好呀,你要我帮忙,我可是要收费的。”我也没有拒绝,边说,边跟着他往外走。
“萧女侠可不要收得太贵,最近我这个笨神医没出过什么诊,所以比较穷——”
“你果然很笨呀!”
苞着颜清走出了庭院,我回头看了眼李玄霸和李世民。
我知道颜清是要故意要支开我,让他们兄弟俩单独说话。
一年未见,他们兄弟俩也有很多话要说吧?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响起寒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