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不是木法雨!
这是个陷阱!
木嘉杰跌倒的瞬间,桑菟之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个死人!那本就是个死人!那个人……全身包裹,戴着墨镜,穿着古怪的衣服,那是具尸体!
在那具尸体的心脏弹向桑国雪的时候,有两个几乎看不见的东西闪烁一阵蓝光直射李凤扆,李凤扆竹箫一晃,“扑扑”两声,那两个东西应声被敲碎,但倒下的那具尸体轰然一声化成了成千上万只硃蛾,如被狂风吹散的雪花,扑向桑菟之和桑国雪;李凤扆长眉一蹙,他比那硃蛾还快已到了桑菟之身前,他合掌去劈的不是硃蛾,而是那附在麝月界外那颗扑扑跳动的心脏!
那是木法雨的心脏!
麝月界中,桑国雪右眼的笑意已越来越盛,蓝色的荧光越闪越亮,桑菟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麝月界在往外扩张——界内的空气往外膨胀,想要将它迸裂,那是木法雨的身体在呼应界外的心脏。国雪要是守不住神志,木法雨的心夺回身体,国雪就……死了。
无论如何,麝月界不能破!他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才能应对这种局面,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他把“駮”兽的灵息源源不断地输给桑国雪,不管怎么样,我把我所有的,希望、善意、能力,全都给你。
小桑实在——
李凤扆见状脸色微变——小桑委实不是与人争斗的料,这样的形势,国雪的神志几乎已经给木法雨侵占,输出力量给他,不是给了国雪,而是给了木法雨!随后微微一叹,那个人实在……说下了决心要做英雄,到现在仍旧不防人啊。便在他分心之间,他的手掌已经劈上了那颗跳动的心脏,指尖微微一麻——他骤地警觉收手握拳,“你——”
那颗心脏应手破裂,血液喷溅,竟是诡异的绿色。
满天硃蛾蹁跹散去,有人淡淡地笑了一声,“嘿嘿,以你之能,为人拖累……”此后沓然无声,仿佛有人说了句什么,因为离开得太快,而无法传入别人的耳朵。
那颗心脏碎裂落地,“啪”的一声滚出去老远,那具所谓“木嘉杰”的尸体化成了满天硃蛾消失不见。桑菟之收起麝月界,放下桑山雪,“风扆,受伤了吗?”
李凤扆脸色温和,他修长洁白的右手食指沾染了一点点霉绿色,因为肌肤洁白,所以十分清晰,“木嘉杰和这颗心脏都不是真正的木法雨,那颗心脏到底进入何人身体,必须好好查查。”
桑菟之却只看着他的手指,扬眉笑得很明亮,“你受伤了吗?”
李凤扆微微一笑,“一点霉菌,不碍事的。”
“你不能把它练化?”桑菟之记得无论是生病中毒,李凤扆都能很快将自己治好。
“一点霉菌,不妨留着,以记今日之败。”李凤扆仍是微微一笑。
桑菟之明亮的眼珠微微上扬,“哦?”他笑得艳艳的,蹲下仔细地看那颗心脏,受李凤扆掌力一震,那颗心脏外表尚无太大变化,不过四分五裂,内里却已全然粉碎,犹如被打糊的肉酱,杂以绿色血液,看起来既恶心又可怖。突然桑菟之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充满霉菌的血液,在自己手腕上一划——“啪”的一声,李凤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但为时已晚,桑菟之白皙的手腕显出一道暗绿色的霉斑,李凤扆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做什么?”
“留着做纪念啊。”桑菟之的眼睛在笑。
李凤扆一怔,而后淡笑,“你啊你……”
桑菟之侧着头笑。
李凤扆也微笑,从桑菟之手中接过桑国雪,拍开了他的穴道。
木法雨设下陷讲,只是要李凤扆站上这一点霉斑,这点霉斑,自然不同寻常。
桑菟之己经嗅出,那是“戾”兽的疫毒,和普通毒药不同,那是绝不可解的毒。
凤扆为了救国雪,中了不可解的疫毒。
心里觉得十分痛心,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奇怪地想干脆就自己也划一下,那就不会觉得伤心了,所以他就划了一下。
桑菟之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他还会笑着对你说“是不小心啊”、“要留做纪念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啦”之类的话,一个人回他院子里去打游戏。
这样的人想要救人,希望能给别人希望,要走多艰难的路,下多大的决心,实在难以想象。
李凤扆从桑菟之手里接过桑国雪,微微一笑,拍开了桑国雪的穴道。
五希望
那天顾绿章从钟商山回来,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凤扆?”她认得是异味馆的号码。
电话那边沉默,而后传来低沉稳定的声音:“不,是我。”
是我?她骤然呆住,呆了好一会儿,茫然问:“……是谁?”不能辨认那个声音,因为不可能再听见,她以为不可能再听见了……
“国雪。”电话那边的声息有些轻微的紊乱,“绿章……”
“国雪……”她紧紧握着手机,心跳陡然加快,“你还在吗?你在哪里?你好不好?我很想你、很想陪你,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好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原本以为,无论想通什么都已太迟,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挽回,竟然突然有了倾诉的机会,她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不是她太痛苦所产生的幻觉,是不是把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听成了国雪,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只手的手背,她等不及听到电话那边的回答,“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在哪里?”
“对不起。”电话那边依然是国雪低沉的声音,仿佛说得特别沉重,咬字特别清楚。
“什么对不起?”她一时没想明白,“你在哪里?”
“咬了你……我……”他仿佛非常痛苦,却又一字一字说得特别清楚,“很后悔。”
“是我没有陪你,我没有想到……是我对不起你,你在哪里?我很想你……”她说了从来没说过的话,曾经以为爱不爱、想念不想念、彼此对彼此有多重要从不需要说出口,但其实不是的……爱恋多少、想念多少,是不是要求一直在身边,要说一遍两遍三遍以至无数遍才能一点一点地积累起安全感,才能抒发彼此对彼此的渴求和需要,否则就是欠缺……欠缺了什么将彼此牢牢牵系的东西,没有了深入彼此心灵血脉的东西,分开了之后无法相信彼此安然无恙……
“我在异味馆。”桑国雪的语凋仍旧很沉着,即使带着一股痛苦的味道,仍旧让人鲜明地感受到他的确存在。
她呆了一下,这是从异味馆打来的电话,他的人自然在异味馆,为什么一点也没想到?“我马上过去找你,你……你不要走。”她手握手机,立刻从家里跑了出去,妈妈爸爸在身后惊讶地呼唤,她应了一声她去找朋友,而后再也没有听见。
钟商市的夜,如往常一样黑。
她家距离异味馆并不远。
夜里九点,风雨巷的青石板湛湛映着月光,竟有些积水般的幻觉,又仿佛那些清潋潋的影子是童话中仙女的恩赐。顾绿章踩着月光跑着,脚步声在风雨巷中分外清晰,这条巷子原本很长,今夜显得更长,远远传出去的脚步声,犹如没有尽头一样,听不到丝毫回音。
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在风雨巷的中段、在青石板的中间,看到了一具骷髅。
那个骷髅胸口的肋骨残缺。
那是什么?
柄雪?
她极其惊骇起来,她看到那个骷髅脖子上系着一条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