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的话,会死的哦。”唐草薇森然说。
“不要,”他吃吃地笑,“我好困了……”说着他把头靠在椅背上,真的就不动了。
他真的不在乎可能因为没有能量补充而永远不醒,这个世界果然什么人都有,有些人怕死、有些人怕虫子、有些人怕脏、有些人怕黑……而另一些人什么也不怕。
不过害怕是因为有眷恋的东西。
不眷恋的人什么也不怕。
“呀,世界上居然有会饿死的駮?嗯,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李凤扆微笑说,“狮子、老虎、豹子之类的食物,在这世界上也是越来越少了。”他看了唐草薇一眼,指了指桑菟之,“怎么办?”
“和我有什么关系?”唐草薇转身走回房间,“不要忘了,七点半开店。”
“但是在开店前总要先修好门,我们换一扇新门行吗?”李凤扆温雅宽厚并且真心实意地说。
“不行。”
“完全没有改变的余地?”
“没有,那是嘉庆年的古董。”
“唉。”李凤扆看着门口的一堆木板,轻声叹了口气,再次把工具箱搬了出来,重新修理那扇门。
七点半的时候,异味馆正常开业——门已经修好了,虽然不免有断裂的痕迹,却还有看似好端端的一扇“门”在那里。李凤扆正在收拾修理门的工具,唐草薇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还没醒?”
“啊?”李凤扆擦了擦因为修理大门而升起的薄汗,微微一笑,“没有补充昨天晚上消耗掉的能量,他醒不过来的。”
“这个。”唐草薇从他身边走过,横举手臂递给他一杯东西,“给你。”
望着头也不回从身边走过的人,李凤扆看着自己手里那杯颜色鲜红的液体,徐徐展眉,“你啊,在他睡着了以后做这种事,无论你如何拼命努力,他都不会知道。”言下,语气很平静……他手里那一杯,是唐草薇的血。
“哼!”唐草薇似乎想反驳什么,却没有想出可反驳的话,转身要走。
“草薇,当初在雪山找到我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李凤扆静静地问,问题本来很突然,但在他平淡温和的语气里说来,却丝毫不显得唐突,“你做了什么,然后救了我?”
“没什么。”唐草薇淡淡地说,头也不回。
真的是很别扭的人。李凤扆淡淡地笑,嘴上说得冷漠绝情,自己也相信自己很无情,做的事却和说的完全相反,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人啊!望了一眼手里的玻璃杯,草薇受的伤应该不容易好,能流一杯血的伤口,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而且他的血非常少。
似乎只要一丝一滴,就可以治病救人。
李凤康把那杯鲜血端在手里——草薇的血浓郁得惊人,但几乎从不凝固,那是他的伤口很难愈合的原因之一——就着桑菟之的唇把血一点一点灌了进去。坚持不吃食物决定饿死的男人,和习惯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又背地里施血救人的男人,很让人操心。
喝完了草薇的血,桑菟之仍在沉睡。
作为一只血统极度不纯的駮化身耗费了特别多的能:量,但让他灵气虚弱的或者不止是化身为駮这件事,李‘凤扆在把脉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在桑菟之的血气里有种和他血气不合的东西在涌动。
那是什么?宝砂吗?
宝砂是食人者吃人的另外一种残渣,受食人者的气息操纵;駮是一种能食狮虎的猛兽,它能领御兵马、能除污秽,所有的恶兽奇禽都惧怕駮,因为它能食污秽,连狮子老虎那样的东西它都当作食物,那吃下其他东西算什么呢?它能除晦驱邪,但桑菟之是一只只有八分之一血统的杂交駮,他吃下宝砂,真的没问题吗?
李凤扆凝视着桑菟之,宝砂不是硃蛾,和硃蛾同类,如果硃蛾的原身是人身上的骸鼻,那么宝砂的原身,就是颅骨。
颅骨啊,那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如果你是一只纯血的駮,吃下宝砂无所谓,但是你不是。一个食人者身上的宝砂往往只有一只,无论飞行多远都受食人者操纵,小桑你吃下宝砂,自信不会被操纵吗?
但不会法术的血统不纯的駮,决定吃下宝砂,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对于喜欢站在别人身后的小桑而言,更是不容易。
是什么让你发现原来你不是弱不禁风?
彼绿章吗?
那可是个很平淡无趣的女孩,但国雪接受了她,沈方喜欢她,木法雨想杀她……你呢?你……爱她?
六谋杀的理由
唐川边的清晨,总是微微有着薄雾却又清新沁凉的。河水两边的石头堤坝上有些水鸟在眯眼休憩,白白灰灰错错落落,映着绿树林的背景和水波,真是很怡人的画面。
一个人在唐川边缓缓地步行,其实他已经在这里散步了一夜,直到现在七点二十九分,阳光已经快要明艳起来的时候,他才在河边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个子很高,发色微略有点褐,眼眸的颜色有些浅,鼻梁很高肤色雪白,很像中外混血儿,颇有些贵族品位,身上穿的和戴的,都是昂贵的品牌。
他望着河对岸,那边有群小学生嘻嘻哈哈手牵手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水浅的地方过河,走进他身后不远的小学里去。听说这唐川河水深而且急,河床的根基不好,建桥的难度很大,但如果建了桥,会比较安全吧?
唐川湍急的河水映不出他的面容,只能照出他衣领的白色在阳光下是那么的白,白得像光一样。
几只蓝色的小灰蝶在他头顶翩翩地飞,转了几圈,飞向阳光更强烈的地方。他望着河里的模糊不清的倒影,突然“啪”一声一手重重打在他自己脸上,自言自语:“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是木法雨。
自从有“人类”这个种群开始,他就是种群中的狩猎者。他操纵洪荒猛兽怪鸟恶虫,他呼唤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是恶欲、恐怖、灾荒之王,吃人为生。但是自从在唐川里获得他缺少的心脏复活以后,钟商市……修桥……顾绿章……上学……父母……各种各样奇怪的思维常常浮现,他分明没有理解过那些事,但是却能将某些细节回忆得很详细。
回忆得最清楚的是有个女孩,抱着课本静静坐在身边的样子。记忆里头顶上有棵大树,阳光透过树叶淡淡地洒在身上,她唱了一首儿歌,唱歌的时候有人握住她的手,但是什么也没说。
那首儿歌好像是这样的:“一棵树的枝上,有花会开。花会开的理由,事关无暇。一树花开的感受,看温暖温柔的枝桠,天空下,树后边,有晚霞,人海中的彼岸,开满樱花。彼岸上的天空,没有乌鸦。对岸忙碌的世界,全都不知道在干吗,蔷薇花,往篱笆,上面爬……”
那个女孩,叫顾绿章——就因为这样,他非杀了顾绿章不可!
却又似乎不能做到亲手当面杀死,存在很多模糊的东西,她的眼睛、她的微笑、她的温暖、安静、缓和、细心,让他不能随心所欲。
非杀顾绿章不可!
绝对谋杀!
“这位先生,帮我们照个相好吗?”身后传来灿烂的少女的声音。
木法雨转身,身前是一对很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笑得很幸福,像一朵小花依偎着一棵小树。他接过相机“咔嚓”一声给这对情侣拍了一张合照。
“谢谢!”少女欢呼着跳过来,木法雨把相机往她手里一塞,双手插进外衣口袋里,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