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扆很有耐心地听着,他绝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并且从不怀疑或者发问。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唐草薇的声音低沉而毫无煽动性,但仔细聆听的人能从语言中听到那些自事情本身自内而外散发的浓重的诡异与冰冷的森然,“我拔掉了维持他身体生存的导管。虽然他是人群中的不死兽,天生以人为食,是恐惧之王,但是没有心脏,也是一个死人。”说到这里,唐草薇冰凉的眼瞳缓缓与李凤扆交汇,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一百二十一年以后,他不但能够重生,而且一切都能够衍变进化。木法雨,当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谜。”
“他从哪里得到了心脏?”李凤扆问得也很平静。
唐草薇闭上眼睛,“我怎么知道?”
“他在挑衅你吗?”李凤康微笑,指的是木法雨在钟商大学门口卖蝴蝶的事。
“不,”唐草薇更加平静地回答,“他只不过是需要钱。”
“硃蛾事件只是一种偶然?”李凤扆含笑再问,“倘或另有其他原因?”
唐草薇如墨画般重彩的眼瞳直视着李凤扆,“你不明白?”
李凤扆徐徐沉吟,微微扬了扬眉梢,终于还是文雅地微笑,“哦。”
你不明白?
凤扆当然明白,只是有些意外在生活琐事上注意力涣散的唐草薇,他那双妖异的眼睛,原来当真能够看穿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看到一些也许是根本不必看明白的事。
木法雨卖硃蛾,卖出去的有几百只,对象都是随机的。
只有一个人,她却是被选中的。
木法雨卖蝴蝶是因为他需要钱。
他卖了几百只蝴蝶,却只送出去一只。
木法雨真正想杀的人只有一个——顾绿章。
为什么?
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如果说九尾狐要吃她是因为她有巢穴的味道,那么木法雨要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以木法雨这样诡异可怖的“人”,要杀顾绿章,需要用硃蛾慢慢折磨死她这样奇怪的方法吗?
难道他认错人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唐草薇在两个人短短的一阵沉默之后,平静地说。
李凤康手指一拂、解开手术台上女生的穴道,仿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清雅而温和稳定地说:“你已经没事了,别怕。”
手术台上刚刚清醒过来的女孩眼圈一红,眼底仍自残留着对硃蛾的恐怖记忆。
这种记忆,恐怕一生都无法消除。
木法雨,布局清晰、冷静、深沉,并且不在乎任何代价的食人者。
为了谋杀顾绿章,硃蛾究竟会杀死多少人,他毫不在乎。
五你爱她
从手术室出来以后,唐草薇立刻面对着钟商电视台的摄像机——记者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人出来,立刻蜂拥而上询问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医生,是不是传染病专科医生,究竟用什么方法治疗这种奇怪的病症。
唐草薇全部充耳不闻,由李凤扆含笑推开各种话筒,挡开各种手臂,登上一辆计程车离开,回异味古董咖啡馆。
但钟商台的记者开车在后面紧迫不放,很快聚集在异味馆门口,不停地拍照,询问附近的居民这一家究竟是什么人住着。
第二天一大早,李凤扆出门买菜的时候,菜市场的摊主们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而后问:“听说唐先生昨天是钟商的英雄,比传染病专家还厉害,救了很多人呢!”有人还递上《钟商日报》为证,李凤扆摊开报纸,赫然只见头版头条是《蝴蝶怪病由奇人治愈,钟商市蛰居神秘医生》,看了一眼,他指了指老板的青椒,“请给我四个青椒。”
“啊?哦。凤扆你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你们是怎么救人的?”菜摊子老板一边称青椒,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啊,白萝卜也不错。”李凤扆指了指白萝卜。
“我这里的萝卜包好……真没想到每天买菜给你们,原来你们是这么厉害的人啊……”
“再给我一包百合。”
“啊,你识货!今天的百合包新鲜……”
“老李今天看起来好像脸色很好。”
“哈哈哈哈,当然了。我女儿昨天给我做四十大寿……”
“啊,有孝顺的女儿啊……”
等李凤扆推着装着新鲜翠女敕的蔬菜的购物车回异味馆,那张报纸已被遗忘在菜市场的箩筐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但传奇毕竟是传奇,即使身边的人都渐渐地习惯,但在不认识唐草薇和李凤扆的地方,关于异味馆的传说,却是越传越烈。
听说那是一家奇异的古董店,店里遍布着古老华丽的装饰和家具,店主人和雇员的容貌都很有魅力,鬼怪和幽灵在这家店里走来走去,时间在这里永远不会过去,唐草薇和李凤扆几乎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桑菟之在笑——因为他刚从异味馆吃饭回来,那两个人正因为大门的问题在交涉:小薇叫凤扆去把门修好,凤扆说那扇门彻底坏了要重做,小薇说那是嘉庆年间的古董不能重做,凤扆说那拆下来放在大厅里行不行?小薇说那样就没有门了……
那两个人,有些时候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钟商大学。
男生宿舍504室。
“笃、笃、笃”,顾绿章站在门口敲门,手里提着一些袋子。
“谁?”
“我来看沈方。”
“啊?顾绿章!”504室的男生有人从床上跳下来开门,“沈方那白痴还在睡觉,顾小姐大驾光临,快进来快进来,不知道除了沈方这白痴,我还有没有机会?”
她一笑说:“我是……”
“国雪的女朋友。”睡在床上的沈方顺口接道,然后发誓说,“不在今年之内追到顾绿章,我不姓方!”
“你是姓方的?”他的舍友拍了下他的头,“果然老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啊啊,错了错了,今年之内如果追不到顾绿章,我就不姓沈!”沈方从床上跳起来,“人偶尔都是会犯错误的。绿章,过会儿我请你吃饭!”他宣布:“你那双眼睛,啊啊啊,真是看得人很舒服很舒服,只要你一直看我,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是来送东西的。”顾绿章耐心地说,“我已经吃过饭了。”
“哦,”沈方泄了气,坐在床边,瞅着她的眼睛,“在小桑那里吃的饭?”
“在家里。”她有些好笑,“喏,这些是水果,这些是消炎药,我给你买了碟片,你要看《天下第一》,还是要看《名侦探柯南》?”
“喂喂喂,我有那么幼稚吗?都不看行不行?”沈方说,“我们看大卫的魔术好不好?我这里有碟。”他蹲下往床底下找碟,“啊”一声叫起来——他前几天被唐草薇开过的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我来送东西就走了。”顾绿章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好好休息。下个月不是要举行篮球联赛了吗?你想输给小桑吗?”她温和地说,已经很习惯对这个人用激将法了。
“啊!”沈方站起来坐回床上去,“我当然是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那么水果要吃、消炎药要吃,”她说,“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我怕我躺在这里会永远比不上国雪。”沈方说,“喂,绿章啊,如果没有国雪,你会喜欢我还是小桑?”
她微微一震,沈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他是无心的,这个男孩几乎没有心眼,语言和行动全凭本能。
“我会喜欢另一个国雪。”她轻声说,不知道沈方是否能听懂。
“啊?”沈方果然斜过眼睛来看她,“像国雪那样完美的人世界上会有很多吗?啊!”他像突然间想起来什么,“那个卖蝴蝶的男人!”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个卖蝴蝶的男人和国雪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