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唐草薇的声音突然从异味馆里传了出来,声音比木法雨更冷静,“他是人群里的猛兽。”
“原来你在。”木法雨半转身看着异味馆的大门,“何必躲起来?你和我都是百年的朋友了。”
唐草薇的声音冷冷地传出来,“你有敲门吗?”
李凤扆微笑。
木法雨没有说话,就在唐草薇说出“你有敲门吗”
的时候,异味馆台阶上陡然出现一只红头狼,昂首一声大叫,低头往异味馆木门上撞去。那红头狼宛如牛犊大小,这一撞,异味馆那清末雕刻的古董门势必破裂,木法雨脸色平静,甚至连眼镜都不闪一点光,站在旁边仿佛他什么也没看见。
“噢——”一声嘶吼,那头红头狼在距离木门还有一步的时候凄厉惨叫,一股鲜血溅起半天来高,红头狼摔下台阶,倒地抽搐死去。
那头牛犊一样的怪兽竟然一眨眼间被人开膛破肚地一把抓出心脏死去!
在血溅三尺的台阶上,李凤扆白色唐装,宽厚温和地站在异味馆木门口,他双手空空,不但指上没有一点血,好像连一点衣角都没有飘,一口气都没有动一样。
但那怪兽倒毙在他脚前两步的地方。
一声大响,他身后的异味馆大门却依然应声碎裂——在第一只红头狼死去的同时,几只青头牛身、人面骷髅的怪物破门而入,木法雨在门外站着,眼眸竟微微闭上,仿佛对李凤扆和怪兽的搏斗毫不关心。
“砰砰砰”一连几声重物坠地的闷响,这一次连惨叫声都没有。
几只进门的怪兽突然被——从门里抛了出来,每一只都被开膛破肚、抓出心脏而死,血液从异味馆内飞溅到馆外小路上。
现在过了下班时间,异味馆门前没有行人。
只有李凤扆负手站在门口。
他用微微惆怅的眼神望天。
仿佛一眼也没有瞧见横倒在地的众多尸体。
气质依然温雅、祥和、宽厚、沉稳。
木法雨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影影绰绰的波动中,似有千百头怪兽正对着李凤扆森然咆哮,挥舞爪牙。那些东西如果都被木法雨放出来,不用说一间异味馆,就是一万间异味馆也会被夷为平地,但木法雨并没有。
他看了李凤扆一眼,那眼瞳中暗蓝的色泽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双尤为清澈干净的眼睛,然后他说:“好身手。”
李凤扆依然报以微笑。
“佩服。”木法雨对他表示敬意,而后转身走了。
木法雨佩服的不是李凤扆身怀绝技,而是像这样的男人,居然能在唐草薇手下做雇员。
李凤扆潇洒地站在门口,含笑望他走远。
木法雨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不是他吃人,而是他是一个无法容忍管束的男人。
就这一点决定了,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要作恶的念头,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害世的。
人是群居的动物,现在的社会始终以民主为基调,纵性、凶杀、吃人等等都是极度罪恶的词语。
而他既违背了自然的规则,又违反了民主的规则。
但李凤扆惟一不能理解的是,像这样吃人的人中猛兽、猛兽之王,为什么要留给素不相识的顾绿章一条宝蓝蝴蝶的项链呢?
有寓意吗?
是弱点吗?
“凤扆,关门。”唐草薇的声音从馆内传来,就像他没看见大门已经被砸烂了一样。
而李凤扆轻轻叹了口气,挺无奈地微笑,“唉。”
接着他就着手寻找工具,把那清末修建雕刻的楠木大门——拼凑钉补起来,等他修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那一夜,顾绿章翻出国雪的照片来,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里的男生依旧冷静、严肃、充满威信力,穿着黑色的校服,站得笔直。
究竟和今天那个卖蝴蝶的男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她看不出来,可是直觉却一再一再地告诉她——有国雪的感觉,有国雪的感觉……
甚至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国雪。
手捂住了脸,她从不觉得自己会疯狂,可是这种荒谬的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究竟是哪里错了?
柄雪千真万确已经死了——虽然他摔下唐川,被打捞上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可是他真的死了,不可能再复活了,为什么会感觉到他还活着呢?
难道她真的迟钝到令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地步,直到国雪死去一年之后她才感受到那悲哀,而直到如今,她才学会发疯吗?
捂着脸,她紧闭着眼睛,国雪啊柄雪,我不相信我会爱上别的男人,别的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我不相信!
手机响了,她抬起手来接电话,是沈方的电话,看到“沈方”两个字在手机上闪烁,她就会有想笑的冲动,只是总在想笑的时候替他觉得伤心,“喂?”
“咳咳……绿章啊,你有没有生病?”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咳嗽声,“学校里好多人都生病了,咳咳……”
“生病?”她坐了起来,“又生病了吗?有没有去看医生?”
“医生……看不好啊……咳咳……咳咳咳……绿章你没事就好……”沈方的声音在电话里像肺里卡住了什么东西,突然一阵猛咳,“哇!”
“沈方?”她觉得有些奇怪。
“咳咳……天啊……”沈方在电话那边说,“蝴蝶……我咳出来一只蝴蝶……”
“蝴蝶?”她大吃一惊,“什么蝴蝶?”
“蓝色的蝴蝶……咳咳……蓝色的……”沈方的电话戛然而止,随后变成了“嘟——”的忙音。
“蓝色的蝴蝶?喂?喂?”顾绿章撩开被子下床,匆匆穿好衣服,奔到门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和爸妈说她半夜想要出去,在屋里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仍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好整以暇地带笑,仿佛随时随地都一个人独处,悠闲而清醒。
“沈方说他咳嗽咳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出来,我不能出去,你去……你去看看他怎么了?”她想也不想月兑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唐突,“小桑,小桑你忙吗?”她低声问,“晚上有事吗?”
“没事。”他说,“我去看他,你要不要翻墙出来?”
“翻墙?”她低声问,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国雪的坟上坐了一夜,那一夜也是翻墙进入坟场。不过虽然和小桑有过那么多次深谈,说过很多平时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话,她依然不能把小桑当做非常非常自然的朋友。
那并不是她害怕小桑,而是小桑不许她踏进他灵魂再深一步,他不需要她。
不肯需要她。
“翻墙出来吧,我到你家后院那边去接你,反正你在家里也睡不着。”他仍是带笑说。
她几乎没有迟疑,“好吧,不要让我爸妈知道。”
“没问题。”他说,然后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在深夜里静坐,沈方那呛咳的声音让她非常非常不安。蓝色的蝴蝶,岂非就是今天满校园飞的那种?难道那些奇怪的蝴蝶,真的是一种新的杀人怪物?
她换好衣服在房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李凤扆也拿走了一只——那只串在她身上的蝴蝶项链一样的东西。犹豫了一会儿,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李凤扆。
“喂?凤扆吗?”她轻声问。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有人开口回答:“什么事?”
她浑身一震,那声音仿佛超越了空间的限制,直接在她耳边发出一样,宛若震动就在她胸口,这种光晕般的力量感——不是凤扆。“小薇?”她低声说。
“那只硃蛾,是从你那里来的?”唐草薇的声音没有喜怒哀乐,冰一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