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崔嵬把衣裳撕下来做布袋,那腰带他就不要了,怎知道会被李陵宴捡了去,说来他也很不可思议,回头柔声道:“你捡我的腰带做什么?”
李陵宴叹了口气,“这里这么黑,我就是神仙也看不见,何况我也不知道我拿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我到底抓了几条黄鳝?”他手上近乎没有触觉,东西握在手里只感觉到重量,却感觉不到形状。
“二十二条,和你捡的垃圾一样多。”圣香很遗憾地告诉他,“你输了。”
“我输了。”李陵宴很有风度,输了也并不害羞生气,“圣香你的呢?”“本少爷抓了六十六条!”圣香得意洋洋地宣布。
“在哪里?”李陵宴和玉崔嵬都有些不信,月兑口问。
“这里。”圣香指着泥塘中间的一个小坑,“你们过来看。”
他简单一句“你们过来看”就让李陵宴、玉崔嵬进退两难,怎么过去看?像圣香一样“扑通”一声跳进泥塘?李陵宴想了想,无可奈何地以“春风十里独步”蹑空蹈虚走了过去,他这门轻功远远不如李侍御或者玉崔嵬练得好。只因他足下没有感觉,根本做不到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均匀分散在足尖所及的地方周围。玉崔嵬却潇洒得多,宽大的衣襟一荡一抖就飘身过去,他连“春风十里独步”都不用。
圣香用小石头在泥塘中间做了一个小槽,黄鳝放在里面跑不掉,里头大大小小的黄鳝游来游去叠在一起,看起来甚是惬意的模样,只不过里面的小黄鳝非常多,占了一大半以上。圣香得意地解释:“我找到了几个黄鳝窝。”
“这么小的……也算?”玉崔嵬和李陵宴面面相觑,“这么一点点的黄鳝?”
“我们只算数目,可没说大小。”圣香笑眯眯地说,“我赢了。”
这小子奸诈成性!玉崔嵬眼见圣香把石头抽掉放走里面的黄鳝,摇了摇头,“我这里四十三条加上陵宴的二十二条,还有六十多条黄鳝怎么办?”
“放走啊,留下几条来吃,其他的都放走。”圣香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来烤黄鳝吧,带回去做黄鳝煲太麻烦了,我好饿啊。”他把玉崔嵬抓到的黄鳝全部放掉,提着李陵宴“捡到”的那一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干的地方走去,“起火起火,还要讲故事。”
起火这档子事,李陵宴不会,圣香也不会,幸好玉崔嵬会。当下生起火堆,架起木架削好木叉,三个人围着秋夜里火光融融的篝火坐着。纵然这三人秉性不同经历不同,却都至少一样觉得天空很高,星星很美好。
“小宴你讲故事。”圣香把李陵宴布袋里的银环蛇拉出来洗干净,剥了皮插在木叉上烧烤,“我要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圣香的要求总是那么稀奇古怪。李陵宴扬起眼睫毛偷看了他一眼,“我小时候……我小时候的故事很闷的,都在读书练武,要为爹报仇,什么故事也没有。”
“真是可怜的小孩。”圣香啧喷称奇,“你就没有反叛过吗?一直都这么乖?你有没有从家里逃走过?”
“逃走?”李陵宴眨眨眼睛,他的下巴很娇柔,庆色非常协调,平时看着虽然是张女圭女圭脸,却有一种天真的忧郁气质,“为什么要逃走?”
“逃出去玩啊。”圣香说,“你没有朋友吗?你大哥也不陪你玩?”
“大哥?”李陵宴思考,“我倒一直没注意大哥在做什么……小妹子有陪我玩,不过她总要我帮她做女圭女圭、放风筝什么的,无聊得很。”
“我要是小时候认识你,肯定会好好带你去玩的。”圣香很同情地看着他,“我五岁就很会玩了。”
“你小时候玩什么?”李陵宴感兴趣地看着圣香。
“很多啊。玩沙子,玩泥巴,抓蝴蝶啊,抓蜻蜓啊,偷看爹的奏折啊,把师傅关在房间里我自己跑出去玩啊。大一点就和容容他们出去爬树捉鸟;养小狈小猫;穿女孩子的衣服出去骗人啊;假装去慕容将军家做卖身丫头,然后被我爹买回来啊;逛灯会把所有的灯谜都猜破,然后被老板追杀……”圣香越说越多,越说越高兴,“和街上的小乞丐打架,成立‘京城笸箩街小丐帮’,我做帮主;还有去遇仙楼骗吃骗喝……没有银子就把聿木头当在那里替人家写诉状,很好玩的。再大一点认识了岐阳啊、六音啊,他们就更好玩了,我跟着六音学跳舞,这么扭啊扭啊扭的……”他跳起来带着满身泥扭了几下,哈哈大笑,“六音说我跳得像只被卖鸭摊老板砸昏头的不知死活的鸭子!”
“哈哈哈哈……”李陵宴和玉崔嵬大笑起来,因为圣香那模样果然像只呆头鹅,“你小时候很快活啊。”
“本少爷一直都是这么快活的。”圣香把烤好的蛇肉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嘴里塞,“哇!好香……可惜没有盐。”
“我小时候很少出家门。”李陵宴摇头,“所以没有故事可以说。”
“大玉呢?大玉小时候的故事?”圣香把吃空的木叉递给玉崔嵬,示意他“装肉”。
“我小时候?”玉崔嵬含笑,“我小时候的故事可多了,不知道圣香要听哪一件?”
“说你脸上的伤疤。”圣香咬着玉崔嵬给他装好的熟黄鳝肉,含含糊糊地说。
“被油泼的。”玉崔嵬简单一句话说完了。
“为什么被油泼?”圣香又啧啧称奇,“大玉你到现在还这么年轻漂亮,小时候一定可爱得不得了,居然有人拿油泼你?真是暴殄天物。”
“因为我抢了馒头铺老板的豆沙包。”玉崔嵬又简单一句话说完了。
“看不出大玉你小时候那么穷,如果你小时候遇到我,我肯定拉你一起去遇仙楼骗吃骗喝,把聿修当在那里就是了。”圣香无限同情地说。
“聿修?”玉崔嵬一直在注意他说的“容容”和“聿乖乖”、“聿木头”到底是谁。
“是啊,‘天眼’聿修。”圣香不当一回事地应了一声。
“那容容又是什么人?”
“‘白发’啊。”圣香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李陵宴眼睛里光彩微微一亮一闪,似乎圣香和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让他震动了一下,“难怪。”
“难怪他们和本少爷这么好。”圣香帮他接下去,“本少爷认识的好东西可多了,我还认识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鬼魂,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鬼魂?”李陵宴好看的睫毛和忧郁的眼神一并扬了起来,“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魂的话,我很想问问我爹,人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
“你爹长什么样?”圣香问。
“我忘了。”李陵宴干净利落地答。
圣香不可思议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玉崔嵬说话:“大玉,你老婆是不是很美很美?”
玉崔嵬一怔,“我老婆?”
“阿宛的姐姐啊,阿宛那么温柔漂亮,他姐姐想必和他穿女装差不多。”
“他姐姐叫做宛郁成碧。”玉崔嵬抬起头看月亮,“你想听她的故事?”
“我最喜欢听爱情故事。”圣香笑眯眯地说。
“她喜欢我,嫁给了我,然后得罪了我的许多情人,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被那些人合伙整死了。”
玉崔嵬说,“那天我不在寺里,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玉你很爱她口巴?”圣香问。
“爱她?”玉崔嵬咬着嘴唇笑了起来,“我爱过的人太多了。”
“当初为什么决定娶她?”李陵宴居然插了一口,“在娶她的时候你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