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死的?”降灵问。”
“啊?”师宴又呆了一呆,“你不记得了?”
“我忘了。”降灵说,“圣香问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圣香?”她疑惑,“是谁?”
“朋友。”降灵说。
她无端地妒忌起那个“朋友”,降灵从来没有说过她是他的朋友,“我也忘了。”她使了一个小女人的脾气,转过头去用眼角偷偷地看降灵。突然心里涌起了无限喜悦,刚才因为震惊没有反应过来的欣喜充满了她全身——他竟然还在!竟然用其他的方式“活着”,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还在的!嘴角噙着微笑用衣袖偷偷地擦眼泪,她有些狡黠地说:“除非你说喜欢我。”
“喜欢……你……”降灵迟疑地说,“我说喜欢你你就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吗?”
她狡猾地一笑,轻轻举起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要先抱我一下、吻我一下,然后说喜欢我。”
“我的阴气会让你生病。”降灵说,他的确可以和人接触,但鬼气入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丧命。
“我不怕。”她柔声地说,眼睛闪烁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温柔,她太高兴了好想哭,却又想笑。
“你别动。”降灵缓缓降到了地上,伸出手抱住了师宴,像他从前抱猫抱狗那样,然后轻轻地在师宴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喜欢你。”
好冷……她微微闭上眼睛,热泪顺着脸颊而下。好冷好冷,降灵的身体比寒冰阴冷十倍,可是也很温暖……她凄凉地环住降灵的脖子,带着泪水微笑,“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喜欢我?”
“师宴……”降灵困惑地让她抱着,“你会生病的。”
“我不怕。”她牢牢地抓住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入他冰冷虚无的胸口,“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让我抱一下好吗?算我……求你……”
她在哭,眼泪好热好热。降灵感觉到她在他胸口流的泪,她抽泣颤抖,“别哭。”他说。
“我偏要哭。”她埋在他胸口使脾气,小小地任性。
“你再哭我就走了。”降灵说。
她立刻抬起头来,“你走了我就放火烧掉祭神坛。”
降灵怔怔地看着她,困惑地说:“怎么你也这样说?”其实圣香说的是“你走了我就放火烧掉你的祭神坛把你的死人骨头拿去丢在河里喂乌龟”。
她嫣然一笑,“还有别人这样说?”
“圣香也这样说。”他说。
“呵呵,”她抱着他吃吃地笑,头发甚至冻出了薄薄一层寒霜,她却丝毫也不在意,“总有一天我杀了你那个朋友。”
“师宴?”降灵推开她,满面迷惑,“圣香是好人。”
“骗你的。”她娴静的眼波里有着丝丝柔媚,“我吃醋不行吗?我不喜欢别人对你这么亲热。”话虽这么说,但是她对于“圣香”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敌意,小小的计划要怎么把他整得再也不敢见降灵。这两个人假如互整起来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暂时观察整人的功力还是圣香大少高超那么一点点,但师宴说不定会因为爱情的力量爆发出惊人的实力,胜负如何乃是后事暂时按下不表。
“我是怎么死的?”降灵问。
“笨死的。”她嫣然一笑,“死了就死了,问怎么死的干什么?反正我看得到你、模得到你就好。”她轻轻放开他,柔声地说:“只要你还在就好。”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降灵说,“那里的绣莲是跳楼死的,昨天投胎的阿华是被人毒死的,后面的王太公是老死的,只有我不知道。”他有点儿“人人都有只有我没有”的下意识的懊恼,“我忘了很多很多事……”他喃喃地说,“别人都有的很多很多事……”
他以为他自己是人吗?她缓缓地怔住,他以为别人都有的事他也会有吗?听着他慢慢地但是记性很好一件一件数着“别人都有他没有”的事,数着别人都会记得人生中最难忘和遗憾的事,别人都会怀念父母妻儿,别人都会不甘愿于死,他却什么都没有。他以为他忘记了那些“别人都有的很多很多事”,也许他忘记的只有一件事——他原本就不是人。
“降灵。”她轻声问,“你活着的时候是做什么的你记得吗?”
“我忘了。”他说。
“你觉得……你和别人一样吗?”
他疑惑地看着师宴,“当然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忘记了她、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很悲哀的事、忘记了自己不是人,不知为何留下了魂魄在这里徘徊了千年。她明白了……
明白了当年临死之时降灵的心愿——只有带着遗恨而死的人才会成为鬼。且不论降灵究竟是如何留下魂魄的,他临死的时候想的应该是……“我为什么不是人”吧?她的眼泪再次缓缓滑落,因为不是人所以会起火,因为不是人所以没有人肯救她,因为不是人所以他只能分给她神的灵魂,因为他不是人也不是神所以必须销毁自己保全她……为何会有那么多痛苦?为何真珠要遭受那么多年的怨恨和歧视?为何得不到神的祝福?为何不能永远很快乐地在一起“长命百岁”?为何……不是人呢?
如果我是人的话,那该有多好?
那就是降灵的心愿,他徘徊于死坟之地,千年万年……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她狠狠咬了他的手指一口,但存在唇齿间的只是阴寒没有实体,“我告诉你,你是被火烧死的。”
“火?”降灵看着她,“可是我不怕火。”
她展颜一笑,“也不是所有被火烧死的人都怕火的吧。”她突然变得温柔了,坐在一旁,“你是被我烧死的。”
“哦。”降灵随口应道。
“不恨我?”她开玩笑,望着天上的星星。
“为什么师宴要烧死我?”降灵降下来坐在她身边,“我做错事了?”
“没有。”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说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你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土地主,有一天我突然贪图你家的财宝,把你家人全部杀光,放火烧掉了你家。我是你灭门的大仇人。”师宴骗人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
“骗人。”降灵也跟着她看星星。
“哦?”她眉毛扬得高高的,“怎么见得?”
“师宴说喜欢我。”他说,“师宴是好人。”
“呵呵,”她往前面丢了一块小石头,“那么就是这样的,”她合起双手闭起眼睛又开始说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的老婆,有一天,我身为老婆,贪图自己相公的财宝,嫌弃他在外面养小老婆,于是杀了他再放火把他烧死了。”她笑吟吟地说完,看着降灵。
降灵听完,过了很久才困惑地问:“那么我呢?”
“什么你呢?”她已经开始咬着嘴唇笑。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
“我在哪里?”他问她刚才说的故事里面怎么没有他?
“你就是被我烧死的那个,”她偷偷地笑,“江洋大盗。”
“骗人。”他皱着眉头否定,“我不是坏人。”
“那么,”她又“啪”的一声合掌在胸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师宴不是坏人。”降灵不满地打断她,皱着眉头。
“嘘——不要吵,听我说完。”她笑吟吟地往下说,“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有一天和另外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一起喝酒,喝醉了我打翻了蜡烛,所以我们两个都被烧死了。”她一本正经地说,好像她自己真的“已经”被烧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