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盼娥伸出手穿过栏杆伸进他的衣袖里握住他的手臂、手腕,感觉着他身上的温暖,“你的伤好了吗?我每天都很认真地熬药,你有没有吃?”她一见他就忘了什么生生死死的事,只是单纯地关切他目前的整个人,过去的事情,即使是昨天的她也都忘记了。
她居然什么也不问,不责怪他寻死,也不责怪他是个活得那么失败的男人,只是关心他的身体好不好,药有没有吃?永琏紧紧地握住栏杆,感觉她手的温热,“你的眼睛怎么样?能看见东西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大体上还能勉强维持平静。
“可以可以,我这不就看见你了吗?”阿盼娥拼命点头,对于自己的眼睛毫不在意,“你的伤——”
“已经好了,我怎么敢不好?我听说……听说你每天烧掉了好多药。”永琏笑了,声音却越发颤抖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阿盼娥顿了一顿,“我们什么时候回品安坊?我好想你,宝福和吴妈都很想你。”她似突然之间想起来,“你别再死了好不好?你让大家都很害怕,那样不好。”她低声说。
就只是这样吗?永琏的手松开栏杆抓住她的肩膀,颤声道:“你不恨我……不恨我那个时候没有救你?你不怪我四年来总是不回去?你不怪我这几年做了那么多错事杀了那么多人……”
阿盼娥秀丽而不艳丽的脸颊缓缓地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永琏,“阿盼娥可以为永琏死,是真的,不是假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永琏救,没有。”她伸出手去触模永琏的脸,“永琏心里难过,所以不回家,永琏杀的人都是坏人,我知道的。”
困扰了他四年的心结在她心里就这么简单?可笑他却苦苦挣扎了四年,挣扎在憎恨与淡泊之间,原来真正淡泊的人是她,在她眼里一切都这么简单,因为永琏心里难过……他深吸一口气隔着栏杆紧紧地抱住她,这是苍天给他的宝!苍天待他不薄!没有亏待过他!一切的恨都是错的。
“永琏?”阿盼娥觉得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你发烧了吗?”她关切地问。
这丫头!好煞风景。永琏隔着铁栏杆轻轻吻了一下她微启的唇,这个吻也是一触即分,却如火一般热,“痴子。”他低声说。
阿盼娥微张着口看他微笑的神态,她从不掩饰看他看到痴迷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她惊醒似的大大地到抽了一口气,伸手掩住了嘴,脸上微微一红,她也没多难为情,凑近永琏的唇也轻轻吻了一下,“我喜欢永琏。”
“我也喜欢你。”永琏笑若红尘,环抱着她纤细的肩不肯放手。
“我知道。”阿盼娥笑颜灿烂,“君知爱我,君知——就是永琏啊!”
“嗯。”永琏用力点头。
“永琏心里不难过了吗?”她问,抬起了头。
“不难过了。”永琏微笑,“大家都对我很好,就算大家都不要我,我还有阿盼娥。”他拉起阿盼娥的手按到他胸口被匕首刺穿的地方,那里很热,阿盼娥感觉得到他的心强有力的在跳,“再也不会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我一定会疼你的,别怕。”阿盼娥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模着永琏的头,那模样有些像她在抚模家里的小狈,但永琏知道她心里的意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狱卒们本来都喝着茶嗑着瓜子,不知不觉大家都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隔着铁栏杆相拥的两个人,就像他们的相拥让人不得不凝视,不得不让谁都静下来。大牢里一时鸦雀无声。
大牢的门微微地开了,有人本要提足中气呼一声,“皇上驾到——”却被人轻轻地挥手制止,龙袍英武的人凝视着相拥相吻的人儿,似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纵容怜惜,微微叹了口气。
永琏握着阿盼娥的手,缓缓回头,“皇阿玛。”他低声叫。
阿盼娥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低声说:“皇上对不起。”
乾隆有些无可奈何地一笑,“知道错了吗?你不该打朕,打朕是要杀头的。”看着这个一双眼睛澄澈清明的孩子,要生气也气不起来,她只是个单纯的傻孩子而已。
“哦。”阿盼娥的手仍然穿过永琏的衣袖握着他的手腕,她似乎也没在乎“打朕是要杀头的”,“你可以不要怪永琏吗?”她望着乾隆,“他只是很伤心很伤心,所以才会做错事。”
永琏笑了,伸手掠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傻丫头。”她在,并且会一直爱他永远都不变,这就是他当年一见她的时候就存在的感觉了。
“永琏做了什么错事你都会原谅他吗?”乾隆用和孩子说话的口气问她。
“当然会了,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他。”阿盼娥笑靥如花,“永琏永琏永琏——哦——”她爱娇地抱着永琏,不在乎那些栏杆,“我喜欢永琏。”
永琏永琏永琏——哦——乾隆哑然失笑,也只有这种丫头才会这样毫不介意地说出口,就为了他是水琏所以无怨无悔,“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和蔼地说。
阿盼娥握着永琏的手腕,疑惑地抬头,“永琏说他做错的。”
乾隆好笑,永琏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连皇帝说不是都不信吗?永琏只是——做了他认为他不该做的事而已,杀贪官酷吏,挑拨他和诸皇子后妃的关系。如若
他那些其他的儿子们当真没有什么,永琏何从挑拨?他只不过把事实挑开在他面前,惹乱了一局棋。这些事本非是错的,只是在永琏心里他不该做这些。他自厌的是他做了违背他自己原则的事,错的是永琏的心,不是那些事本身,“朕说他没有做错,你是信朕,还是信永琏?”
“永琏。”阿盼娥乖乖地回答。
永琏忍不住笑了。乾隆为之气结,却也忍不住好笑,“朕如果说永琏没有错,就不会治他的罪,你明不明白?”
“哦。”阿盼娥不管乾隆在说什么,目光转到永琏身上,“我好想品安坊啊,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永琏微微一笑,“过一会儿回家好不好?”他抬起目光看乾隆,“皇阿玛,你要治她的罪吗?”
乾隆看着这眼前的两个人,只有连连苦笑的份,“朕如果要治她的罪,你当如何?”
“带她走。”永琏干净利落地回答,不见一丝迟疑。
“你不求死了?”乾隆叹息。
永琏沉默了一阵,“永琏此生无主……”他顿了一顿才接下去,“结死志,只为我对不起她。不求死,也只为我对不起她。”
此生无主,生死由她。乾隆苦笑,“朕看来是不得不赦了你们两个。”他摇了摇头,“朕若杀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另一个必要与朕疯狂,若是杀了你们两个,你们那朋友只怕也放朕不过。”
永琏微微一笑。
阿盼娥问:“皇上你原谅永琏了吗?”
“原谅,无论永琏做错了什么你都会原谅他,因为你喜欢他。”乾隆微笑,“朕也会原谅他,朕是他的爹啊。”
阿盼娥也微微一笑,“皇上你终于肯疼他了吗?他会很高兴的。”
“你若能带她走的话,尽快带她走吧,朕不能光明正大地放了你们。”乾隆的手搭上永琏的肩上,“永琏,朕对不起你,江山原本……”
“永琏自知不是治国之才,皇阿玛。”乾隆的手搭上来的时候永琏似是微微一震,阿盼娥立刻握紧了他的手腕,“永琏心性脆弱,易动感情,不是无情能忍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