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受了他如此疯狂的感情……明知道是悲剧的结局也仍然无怨无悔。江夙砂从来被恐惧充满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感受,仿佛手背上的剧痛转移到心里,恐惧只是让人发疯,这种痛让人发抖,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能为力;想要吐出一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想要给她一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付出什么。
他的声音响自胸中最深沉的地方,如掉人沼泽的人最后伸出的一只手,撕裂般地低沉颤抖,“染白染白……”
“嗨,嗨。”她自他胸口抬起头,灿然一笑,“总是这样叫,像个孩子一样。”
辟太蓉和宿时呆呆地看着,看着颜染白跳入火坑。
江夙砂这个人啊,当真是可以爱的吗?你看见了太蓉的结局,还是愿意这样无怨无悔,说你是傻瓜,还是痴情呢?
“蓉小姐,夙夙……”
“夙夙我自己带,夙砂……”官太蓉惨然一笑,“如果你能把夙砂带好,我还是会来找他的。”她闭了闭眼睛,“我不是你,疯狂的夙砂——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颜染白回过头来,眼里有泪闪闪发光,她微笑着说:“谢谢你。”
七因爱而分
经过了医院那件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过几天就是高考,颜染白没有告诉江夙砂她正在准备高考,江夙砂几乎没有正式上过学,虽然两个人年龄相近,但是经历却南辕北辙,即使告诉了夙砂她正在准备考试,他大概也不能了解考试的意义所在。
人生的起点?人生的转折?人生的一部分?颜染白叹了口气。不知道啊,她毕竟还是孩子,也许因为习惯了独自一个人,没有来自他人的压力,对于高考她的心情总是淡淡的、可有可无一般,但心里却清醒地知道她必然会认认真真地考一次,认认真真地面对经历高考选择之后的未来。
那个未来里面会有夙砂吗?也许……会有吧。
“染白,你饿不饿?”在她的房门口,江夙砂小心翼翼地问。
“不饿,我在做作业,你不要吵。”她正在做数学题,证来证去老是做不出来,正在烦恼。
“哦……”江夙砂发出失望的拖音。
“算了,我不做了。”她放弃数学了,“你做了什么?我要吃。”
他立刻就笑了,“我做了布丁。”
“咦?这么神奇?”颜染白笑着跳起来,“我最喜欢布了,你居然会做布丁?我喜欢鸡蛋布丁,你做了什么布了?”
“鸡蛋布丁。”他乖乖地回答。
“哇!心有灵犀啊。”她从房门口扑过来,“我要吃我要吃。”拿走他端着的布丁之后她问:“明天不是要去录音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说到配音他就自信起来,语调有些纤微的拔高,“没问题。”
“明天配的是什么剧目?最近电视要放的吗?”颜染白边吃边问,江夙砂做菜的本事马马虎虎,做布丁居然不比店里的师父差。
“配一个小孩子,一部新的动画,是个推理剧。”
他喜欢把她当做女圭女圭熊搂着,“配一个没说几句话就遭到杀害的小孩子。”
“推理剧中的受害者啊?”她没想很多,“我还是喜欢你扮美少年的声音,我喜欢美人。”
“嗯,呵呵,。”
“当然当然,我看动画片首先就要看角色画得漂亮不漂亮,不漂亮谁看啊?”她大笑,“我最喜欢一个个短故事集合起来的大故事,像《恐怖宠物店》的D伯爵啊,主题是保护动物憎恨人类的。我也算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吧,所以非常喜欢。”
“《恐怖宠物店》?”江夙砂微笑,“好古老的漫画了。”
“但是我很喜欢,妖艳的D伯爵,你学一次D伯爵的声音给我听好不好?”颜染白说起漫画和声优来就很兴奋。
“我没看过D伯爵的台词本……”江夙砂有些为难,“我只是看过漫画而已。”
“可是我很想听啊,”颜染白失望地叹气,“D伯爵齐肩的短发,‘如夜色般柔媚的发丝’,我到现在还记得呢。贩卖动物给心灵存在弱点的人,挑逗人性的脆弱,分明憎恨人类却又怀着悲哀的期待,希望和人类一起存活下去。”她叹了口气,“好妖艳的D伯爵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我们只是在这儿,描绘看不见的东西的形体,吟唱听不见的歌谣,用这双手捧着失去的东西,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江夙砂放缓了声音,压着低沉宏亮的声线,仿佛声音传出去会有滚滚的回音,却又仿佛寂静星宇之下只有他一个人抬手接触着星光,“旅行鸽……北美大陆的先民……对,我没有忘记,你们心里的痛苦、悲伤、愤怒和侮恨,我都深深记得啊!我也记得我发过誓一定要向人类复仇。”
“即使如此,你还是……化为人类之子重生,不管被背叛几次、被杀死几次,还是希望和人类同在……死与重生,这就是我们这一族的宿命。”颜染白跟着他低声说。她的声音自然远没有江夙砂有魁力,但那声音之间的真诚和叹息却不比他少。
“你也记得啊?”江夙砂柔顺地微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特别感动,有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悲伤的感情。”
“我当然记得,你对语言敏感,我对文字敏感。”
颜染白和他一起靠在门板上絮絮地说,“有一段D伯爵和食人兽餐相遇的情景,餐说:‘好美的手,照顾宠物一定很辛苦吧。’D伯爵回答:‘不,还好。’餐说:‘你的发丝也……就像柔媚的夜色……’D伯爵说:‘有你的赞美,我会为你留长的……”’她双手捧在胸前,“好暧昧好迷人的画面,D伯爵温柔,餐妖异,哇哇哇!真是天生的一对。”
“咳咳……”江夙砂听着听着,越听越离谱,忍不住咳嗽起来,“你在想些什么啊?”
“呵呵、呵呵呵。”颜染白偎进江夙砂怀里,忍不住笑,“胡思乱想。”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絮絮而谈的夜晚,纯然没有想过任何有关将来和明天的事,只要现在觉得温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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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录音室。
“孤樱,告诉哥哥爸爸的画藏在哪里好吗?”正在录音的是推理剧《消失的画中女子》,江夙砂配的是剧中第一个被凶手杀害的画家的孩子孤樱。孤樱的设定是个有点神经质、有点通灵、有预知能力的自闭症儿童,需要一个能够发出阴森森童声的声优。江夙砂的声音声线偏高,纤细清澈如琉璃,略略变调放缓就能达到要求。现在正在发话的是剧中谜样的凶手——请了最有名的专门配温柔男子的声优温可梨来配凶手,要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温可梨的声线里,即使是不怀好意的哄骗,也充满了轻声细语的柔和。
“哪……爸爸的……”江夙砂发出两声能令人心跳暂停的平滑孤僻漠然的童声,宛如坏掉的机械人,“画?爸爸没有画。”
“啊——对不起,不是爸爸的画,是爸爸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她在哪里?”
“爸爸没有画,也没有女人。”清女敕漠然的怪异童声听得人毛骨惊然,“只有死人。”
“死……人?哪?”温可梨发出温柔的笑声,“嗯,那你告诉哥哥爸爸房里的‘死人’在哪里,死去的——女人对不对?”
“嗨!”江夙砂配的孩子漠然转身,带着笑靥如花的凶手往房间的深处走。录音室的助手放出了走路的声音。这一段是描绘凶手在寻找当过孤樱父亲的模特的女朋友的下落,做过孤樱父亲的模特之后凶手的女友就失踪了。眼下凶手正潜入孤樱家寻找女友所留下的最后的影像——原本是要找孤樱父亲给她画的画,却不期然发现了女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