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冷冷地看着他,“你这一身伤,还有皇眷这一身伤,足够令岐阳三日三夜不睡觉,足够令我和聿修各自耗去三年功力,足够令降灵做三天鬼咒,也足够令圣香说你一辈子闲话,你自己说,你麻烦还是不麻烦?”
六音笑了,无力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认识你们这群混蛋,算我,倒霉……”他闭上眼睛,昏过去了,但是脸上带着笑意。他知道他和皇眷,都不会有事了。谁叫他能干,认识的全是一些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认识容隐,认识岐阳,认识圣香,认识降灵,认识通微……认识他们,都是他的福气。
他昏过去了,容隐的脸色并不见得好看。
泵射并不打搅他们说话,此刻缓步走过来,两个人对望一眼,脸色都不太好,他们都很清楚,六音和皇眷的伤,实在是伤得太重了。纵然是岐阳,大宋太医院第一名医,也未必真正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
难道,要再一次向降灵祈求起死回生吗?降灵是鬼不是神,他救得了第一个,未必救得了第二个、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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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铃院——六音在开封的居所。
太医岐阳看着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愁眉苦脸。
容隐坐在一边,聿修坐在另一边,这两个人,一个是冷然煞然的白发男子,一个是看似文弱秀气的白面书生,一左一右,坐在一起,却都有一种隐隐的气势,把好端端一块茶几,分成了两半似的。
在床的对面,桌子上面,坐着一位衣裳锦绣的贵公子,别人脸色沉重,他还是笑吟吟,拿着折扇对着自己扇啊扇的,那一张玲珑漂亮的笑脸,完美无缺的眼瞳,让人猛一看,就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他当然、绝然、应然、必然是开封府第一大少爷,开封各位老老少少皇亲国戚眼中的宝,圣香少爷是也!
“怎么样?岐阳,你看着这两个半死人已经很久了,到底能不能救活啊?”在折扇扇了第一百一十五下之后,至香终于开口问。
岐阳指着六音,“这个人完全都是内伤,丢给聿修和容容去治,比我治起来要快得多了。至于皇眷——”他自然认得皇眷,三年前皇宫第一伶女,如果不是六音这莫名其妙长得过分离谱的人比人家美,皇眷应是他见过的第一美人了,“我想不通,她怎么把她的脸弄成了那样?没有道理啊。”岐自言自语。
圣香“啪”的一声合起折扇,古怪地看着他,“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看了这么久,就是在想她的脸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而不是在想怎么治伤?”
岐阳无辜地看着他,“难道还有别的值得我想?她只不过被砸坏了脊椎,死是不会死的,最糟糕的结果变成残废而已,反正你们把她弄到这里来,都已经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我想些别的,也不会怎么样的。”
圣香古怪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很好奇她怎么变成这种模样?我告诉你一个知道的方法。”
“什么方法?”岐阳白了他一眼,“把她的脸皮切下来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岐阳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太医,虽然他的武功约等于不会,但是他却是穿越时空来到大来的现代人,M大医学院的高材生,不是随便什么古人可以比拟的。
圣香“啪”地一记折扇敲在他肩头,“你把她救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笨!”
岐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是聪明。”
“我本来就很聪明。”圣香对于自吹自擂向来不遗余力。
这时,耐心很好的容隐和聿修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岐阳这时候才指着六音,“他的心经、脾经、胃经、胆经都受了伤,看这种真气造成的内伤你们比我行,六音交给你们处理。至于皇眷,我处理。”
容隐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聿修更只是点了点头。
“圣香,你怕血就不要过来,叫我老婆神歆来给我帮手。”岐阳其实对皇眷背后的伤势观察很久了,观察到他心中的确有了把握,才在房间里拉起一块布幕,开始他的手术。
容隐与幸修对望一眼,他们两个算是四权五圣之中内功最好的人了。如果秦王府的则宁也在,他的内力不弱于容隐,疗伤会更有把握一些,但是则宁远在涿州,他又为了还龄弄得几乎武功全失,这个时候,他却帮不上他最好的朋友的忙。
他们各自出一只手,抵住六音的胸前背后,开始替他疗伤。
这个时候,过往的一切,朋友的、敌人的、淡淡的交情,惺惺相惜的赞赏,都从这几个男子心里浮了起来,温暖,却不是缠绵。因为那是男人之间的感情,不说出口地、淡淡地、果断地付出。
在他们心中,早就断定了六音和皇眷是一对。在疗伤的时候,当年的六音从眼前浮饼。那时候的他是那样慵懒魔魅,喜欢用魅力去引得人心慌意乱的男子,过来,过去,一阵阵的铃声便悠荡荡飘散开去。
但是这样一个生活在绝对繁华和靡丽之间的六音,却为了她,一个人走,一个人辛苦,月兑离了红尘醇酒、花香美人,选择一个人寂寞地追寻,而且,他居然可以不后悔。
皇眷,你明白吗?对于六音来说,你要求得太多了!他本是懒散而无所谓的人,你居然能逼他到孤独到落寞,甚至,逼他到破功裂石,逼他到……死。
逼得六音越失意,你会越开心吗?他本是不容易失意的人,六音其实很容易快乐,你却可以让他一伤再伤,到了最后,依然为了你而不怕死——只要你好,他不在乎他自己好不好,你明白吗?不要再做绝决的事情逼迫他了,好不好?皇眷,其实我们都很明白,你是一个刚烈的女子,或许有些偏激怪癖,但绝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也不要再伤害六音,好不好?
以聿修、圣香、容隐、岐阳的才智,看到这样满是鲜血的惨烈场面,怎么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六音和皇眷这三年的是是非非,他们也并非全然不知啊!
但是,他们只知道六音的付出,只知道皇眷的过分,却没有人知道,皇眷那张尊贵辉煌的脸,是如何为了还情,为了还六音容颜,而被她自己亲手毁去的!
整整十天,她刺取她自己脸上的油脂,用药物调制,保存在玉瓶里,然后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涂在了六音脸上。有没人可以理解,她每一日在自己脸上刺针的心情?有没人能够明了,她看着自己最珍惜的容颜,在镜中一日一日地凋零,那是什么样的心清?又有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把那混合着她多少眼泪和鲜血的药,涂在六音脸上,还要冷冷地道说那是毒药的时候,她心里有多少血泪、多少凄凉?
或许,其实死去对皇眷来说,是“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的最好的结局。否则,她如果活了下来,像她这么骄傲偏激的女人,可以真正对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释然吗?她没有那样的豁达,她或许会恨,或许会后悔,或许会不甘心。
用鲜血交换的容颜,早就已经注定了她和他之间无论如何都剪不断的牵挂,无论她走到天涯,走到海角,她都会清楚地记得,她把美丽,留给了他。
而无论她身在何处,他又怎么可能真正地豁达,他永远都会记得,他的脸,是一个女人还他的情,用绝世风华,偿还一份欠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