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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风师乐舞 第11页

作者:藤萍

通微呆了一呆。

“通微娘有床,为什么非夕没有?”跟着飞蛾飞来飞去,非夕突然间看中了通微的床榻,东张西望,却没有看见她的床,嘟起嘴:“为什么非夕没有?非夕要床,软软的,香香的床。”她气嘟嘟地飘到通微面前,“非夕要睡觉,要床床。”

通微睁大了眼睛,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要他给她做一个床吗?可是她是一个小女鬼,她连形体都没有,要床来干什么?“非夕,你不需要床,你是一个……”他皱起了眉头,“你是一个不需要床的魂魄,就算有了床,你也睡不到的。”他关心的只是千夕,对于似是而非的非夕,他有一份逃避和疲倦的心情。看着她,就莫名地感到悲哀和无限的凄凉寂寞。

“什么叫做魂魄?”非夕睁大眼睛,“通微娘是魂魄吗?”

她居然不知道,她和他有什么不同,她居然不知道她自己是鬼,她一心一意地以为,他真的是她的娘。千夕,她是下意识地忘记了人与鬼的分别吗?化作这样一个不懂得忧愁的小婴儿,什么都不记得、都不知道。通微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双漂亮闪闪发光的眼睛。她的心里还记得,她爱过他吗?突然间心里微微柔软了起来,也许是泛上了很熟悉的温柔的哀伤,那是一种很接近于爱的情绪,让他微微一笑:“非夕想要一张床吗?”

“是啊,”非夕立刻就笑了,“要花花的床,有花花的。”她在屋子里飘来飘去,突然看中了通微的床缦,“像这样花花的。”

花花的床?通微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床缦,如果非夕不说,他恐怕在这里住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床缦是有花的。西风馆是皇宫星官的居所,通微自住进来到现在,没有动过它一砖一木,只不过是他多种了许多花而已。床缦的事,如果非夕不说,他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去注意的。那是很秀雅的浅黄色的小碎花,绣在鹅黄色的锦缎上,几乎看不出来。这是皇宫的宫锦的片断吧?废弃不要了,就留下来做了开封各个殿宇的装饰。“你喜欢这个花?”

“是啊是啊。”非夕很用力地点头,“花花很好看。”

通微耐心地解释:“这个是皇帝才有的锦缎,外面的集市没有卖的,也没有这样的床。”排遣了那种凄凉的心情,房间里有了非夕,至少,会减少了那种寂寞的感觉。

“这个花花很好看!”非夕强调,然后又问:“什么叫做皇帝?”

通微有些哭笑不得,他是冷淡而有些孤傲的人,却无端端遇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圭女圭,“皇帝……”他着实缺乏一些童言童语,解释什么叫做皇帝,换了是六音或者圣香,想必会有很多词汇解释得天花乱坠吧?可惜他没有舌灿莲花的天分。顿了一顿,通徼只好转换话题:“非夕很喜欢这个花?”

非夕飘过去,降低高度,凑近了看那块宫锦,自言自语:“好像秋天的稻花啊。”

通微微微一震,秋天的稻花,非夕她……始终都记得,翠眉镇秋天的稻田,那是他和她长大的地方。“非夕一定要一张床吗?”他低声问。

“没有床,我就和娘睡在一起。”非夕眨眨眼睛,无辜地说。

你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怎么能有一张床?又怎么能和“娘”睡在一起?通微看着非夕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不了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我给你做一张床,好不好?”

非夕眉开眼笑:“通微娘好好哦,”她飘到通微面前,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赞美,“通微娘对非夕好好哦。”

靶觉得到她孩子般的吻,却还是让他心弦颤动,手握住床边的垂缦,通微平生第一次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他要给她做一个床。

从床上起来,他找了一把剪刀,想也没有想,一刀剪了那块宫锦,落在手上,是柔软而纤薄的一块。沉吟了一下,他从未做过针线,不知道要怎么把这样一块锦缎做成锦被或者床榻,“非夕,明天好不好?明天我找一个会做针线的大娘,给你做一床漂亮的被子,再给你钉一张床,好不好?”

“非夕现在就想要哦。”非夕难过地扁扁嘴,还是很乖地说,“非夕很乖很乖……”她自言自语又补了一句:“非夕等明天。”

通微凝视着她,突然微微一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似乎那种哀苦的味道淡去,望着非夕可爱的表情,突然觉得悲哀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通微娘笑起来好好看哦。”非夕靠过来,几乎是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地看着他,“通微娘抱。”

几乎是不知不觉地,很自然地,通微把她抱入怀里。一个没有重量的,轻飘飘的形体,抱在怀里自然不会有温度,但是他却淡淡地感受到了温暖,五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非夕,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他柔声道,这是他刚刚想出来的一句稍微温柔一点的话语。

非夕却显得很得意,像小狈一样在他怀里磨蹭了两下,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一个女鬼也是会睡觉的吗?通微难以置信地抱着她,看着她粉嘟嘟犹如女圭女圭一般的睡脸,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你已经死了,应该回到我身体里休息,她想必要反问一句:“什么叫做‘死了’?”想到这,通微微微紧了紧怀里的非夕,唇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这时候,可能因为他稍微抱紧了一些,非夕化为一道白烟,消失在他身体深处。

——***——

“大娘,做一床被子要多少银子?”通微把扎好的宫锦放在集市上一位正在卖绣花手帕的老妇面前。

他这样纤尘不染的风度气质,微略地类似莲花的气息,加上他眉宇间孤意忧悒的味道,让老妇呆了一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这种人物应该供在神殿里,走在集市上真是太奇怪了。再看看那块绣花锦缎,她抖开看了看,“这样一块布料,做一床被子可能不够哦。”

“不要紧,做一床小一点的也可以。”通微淡淡地道,非夕又不是真的能睡,她只不过不知道她自己是鬼而已。

“公子今年多大年纪?”老妇诧异地看着他,“这么年轻就有了孩子?这块缎子最多只能做个孩子的被套,五六岁的小孩子吧。公子我看你最多就十七八,哪能有个五六岁的孩子?”

通微忍不住微笑:“嗯,的确有个五六岁的孩子。”他没解释,微笑,是因为那个孩子还叫他“娘”。换了平时,他绝没有和街坊的老妇说话的兴致,但是一旦做了“娘”,却莫名地泛起一股母性,像是突然间发现,做个母亲,是一件伟大的事情。“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

“公子看起来还真年轻。”老妇诧异地唠唠叨叨,“怎么不看见夫人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跑到街坊上来做被子,给人看见多不好。”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把缎子比划来比划去,突然看见了上面宫内贡品的印章,变了变脸色,“公子,你这缎子是宫里的吧?”

“是吧。”通微点头。

“老婆子不敢给你做这床被子,这是宫里的东西,我们拿到手里,给人发现了要告我们偷东西,掉脑袋的。”老妇惊慌地把宫锦塞回通微手里,“这不是贼脏吧?”

通微笑了:“不是。是贼脏的话,我就不敢拿到街上来了,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而且通微看起来也不像说谎的人,更不像偷东西的人,但是老妇仍然迟疑,“公子,你这块布拿到哪里去都不会有人做的,有危险的。就算您不是偷来的,那也是皇上的。皇上的东西,我们怎么敢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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