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背出“要嫁一个吹笙之术可与女儿唱和之人”这句千古流传的名言之后,秦穆公真的在秦国挑选最好的吹笙高手——但结果可想而知——弄玉没有一个看中的——她根本就不会吹笙,天知道那些拿着几根穿了孔的竹子人摇头晃脑地吹的是什么?更不用说知道他们吹得好不好?倒是癸婳可惜非常,连连说她不识人才。
可惜不是为癸婳选婿,否则,弄玉倒是看中了一大把。
唉——就一个字——惨!
春秋的宫廷生活实在无聊,没有歌可以听,没有电视可以看,连课都没有得上,无聊!无聊到极点!弄玉站在窗口看月亮。她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喜欢看月亮——因为到了晚上根本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月亮,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发光——不看月亮看什么?难道看蜡烛?问题是春秋时期连蜡烛都没有,好像点的是什么动物的油脂——烟熏火燎的,还是看月亮好一点。
她看着月亮,这已经是她第五十六次数到月球上的“风暴洋”,突然记起来,似乎——好像——弄玉和萧史第一次通消息,就是在这么一个月夜,弄玉到花园里去烧香,然后吹笙——然后萧史才和声——然后非常浪漫的认识。
好,让她看一看这个古代的萧史长的什么样!“癸婳!”她懒懒地唤道。
“公主有什么事?”癸婳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另一块麻布。
“我要到花园里赏月。”弄玉歪着头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不错。”
憋婳小声地道,“昨天的月亮也是这样的,大前天的也是——”
“我是公主,我说今天的月亮漂亮就是今天的月亮漂亮!弄玉宣布,她悠悠看着癸婳,“你为什么就不可以浪漫一点,附和我一下?”
“因为——公主不喜欢人说假话。”癸婳小小声回答。
“呵呵,”弄玉拉起她的手,“来,我们来玩啊。你拿笙出来。”她指挥,“在花园里搭一个香台,给我一个香炉,还有三炷香。”
“是,”癸婳一一照办,一边疑惑,“公主,你要干什么?拜月亮吗?”
“不是,我看见书上是这样写的,弄玉要摆个香台烧香,然后才会遇到萧史。”弄玉拉着她下花园去,“你不用弄得太夸张,随便一个台好了,玩玩而已。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什么事也没有。”
憋婳莫名其妙,但是公主说要拜月,她怎能不帮忙?
“好了,就这样好了,”弄玉一跳跳上香台坐着,偎着那个香炉,闲闲地看天,“好多星星哦——癸婳,吹笙!”
憋婳依言吹笙。
满天星斗,一轮冷月,夜色很美,却有一股子凄绝的味道。花园里树木萧萧,夜里黑影重重,陡然间有一种寂寞一种冷清袭上心头,她并不是不害怕自己孤身一人留在这陌生的地方,只是,她会尽量让自己很忙,然后忘记这件事。但如今星月寂寥,笙声凄幽,身边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在这个非常非常陌生的地方——她想念妈妈,想念家里的床、家里的味道,想念学校,想念朋友,甚至——想念娇娇。没有人可以理解呢!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寂寞,因为,她的想法,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共鸣——她不能和谁讨论萧史的歌,没有人可以和她议论什么样坦白,才是做人的道理,不能和人争吵作为一个女子的权利,甚至没有人可以理解她下个月考试的紧迫心情——没有人可以理解,因为,她们都不曾经历过。
十几年养成的思想和文明的味道,在这里格格不人。
能和谁说呢?癸婳只知道她很勇敢、很宽容、很聪明,但是癸婳不知道,她并不是很勇敢很宽容,只是——事已至此,不勇敢不宽容,那又能如何呢?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也许,只是,她不习惯哭。这就是坚强吗?
寂寞——其实一直在骨子里,只是她选择逃避;如果她真的坚强,那么,为什么,坐在这个离天近一点点的香台上,她会流泪?同一个天空,今天夜里,妈妈应该在看电视,她还以为她的女儿好端端在名和念书——怎么能不难过呢?
脸上有冷冰冰的液体流过,她低下头来,那水掉在香台上。
眼泪吗?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
“公主——”癸婳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癸婳惹公主生气了吗?”
弄玉摇头,这就是癸婳为什么永远不能了解她,癸婳只知道,她是不是做错了事,她永远也无法想到,是不是公主也会做错事?她不能摆月兑一个“奴仆”的阴影,而弄玉是只能宽容但不能接受这种自卑的。“不关你的事。”她轻轻地叹气,突然低声唱了起来,
时间若是重叠空间可对半我也算站到了彼岸所有的人
我在这里天一样是蓝
朋友敌人过得很纷繁
被需要的感觉是一种温暖
她们以为我孤单其实我并不孤单
我需要一种——距离感——
我会流泪当笑得灿烂——
……
她突然非常非常了解,萧史唱这首歌的心情。
静了一会儿,突然,远远有人吹萧,吹着一首很好听的曲调。
弄玉陡然抬起头来,那个曲调!萧史的歌!《我在这里》,和她刚才唱的是一样的!
他还在这里!他没有走!她突然差一点再一次落下泪来,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是这么好。他还在,他没有离开她,他还没有走!
她挥手要癸婳停下来不要吹笙,静静地听。
那萧声没有停,依旧像那天他抱着电吉他眉开眼笑地唱歌给她听的那天一样动情,微微带一点他孩子气的拖腔,悲悲的曲调,吹得柔软而甚至有一点点“娇女敕”的错觉。
唉——弄玉呆呆地听了一会儿,看了癸婳的笙一眼,如果她会吹笙多好,就像书上说的,可以“琴瑟合鸣”,或者“萧笙合奏”也不错啊——可惜——她突然意兴阑珊,挥挥袖子,“癸絪,我们回去了。”
“公主——不听了?”癸婳怯生生地问。
“不听了,”弄玉从桌子上跳下来,“我们睡觉。”
“睡觉?”癸婳不能适应公主变化得如此快的心情,呆呆地重复一遍。
“我是公主,公主叫你睡觉,你敢不睡?”弄玉脸色一沉,“睡觉!”她指着癸婳的房间,“睡觉,立刻!”
“睡觉——睡觉——”癸婳和身边的婢女们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急急忙忙服侍弄玉睡下,急急忙忙回去睡觉。
良久——
悄无声息——
弄王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对着窗户东张西望。
只见有人在窗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萧史——”弄玉压低声音叫。
“哇——”窗口那人吓了一跳,猛地一下转过身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寝宫’在哪里,你就突然冒出来吓我。”言下很是可怜。
“喂——咦——?你怎么穿成这样?”弄玉本来想说她为什么知道他半夜会来——因为古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弄玉听到萧史的萧声之后,萧史夜里会托梦来见她,她好歹上学期考过、记得。估计萧史也没有这么好本事会“托梦”,所以她猜他会爬墙进来。但一看他的样子,先吓了一跳。
只见萧史头上插着几根鸡毛,身上穿着一件同样插满鸡毛的“衣服”,牵着一只老母鸡,站在窗台上,腰间挂着一支红色的长型不明物体。
“你——你搞什么?”弄玉指着他这一身行头,哭笑不得,什么啊?她趴在窗台,闷声偷笑,又不能笑得太夸张,笑得她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