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五六名黑衣人又已和左凤堂缠斗在一起,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衣袂带风之声满天飞舞。几人打到何处,何处便石崩木折,血红的蔷薇花瓣四下散落,在夜里幻成点点的黑影。
左凤堂苦于没有兵刃,单凭一双肉掌,着实打得辛苦,来人剑法即好,轻功又高,显然与敬王爷师出同门,彼此之间默契十足。左风堂单以掌力相抗,此刻已连发二百来掌,已有些难以为继。他自出道以来,除了与朴戾的那一次外,还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心中不由叫苦连天。
斗然一剑当胸刺来,左凤堂一掌拍向持剑的手腕,来人手腕一翻,剑刃插向左凤堂小肮,而同时左凤堂惊觉背、腰、腿、颈,同时有剑风袭来!
糟糕!左凤堂心中苦笑。他一手施空手入白刃的“点筋手”,拼着让那一剑扫过他的小肮,夺过一剑,大喝一声,剑光暴现,像一轮光球乍闪破空,剑光流散。
那五人同时低呼:“驭剑术!”
扁球一闪而逝,流散而出,反噬其余五人。
一连五声闷哼!
黑衣人摔了一地,身上剑痕累累,不知受了多少剑伤。
剑光敛去,左凤堂披头散发,衣裳破碎,全身浴血,也不知受了多少伤,脸色惨白,以剑支地,摇摇欲坠。
他显然也身受重伤!
一剑之威,两败俱伤!
秦遥吓得呆了,他几时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一呆之后,他惊叫一声:“左先生!”他快步奔了过来,扶住了左凤堂,“你怎么样?”
左凤堂闷哼一声,秦遥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显然刚才自己碰痛了他的伤处,他不由心惊胆颤。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只是疯狂地想着——秦倦呢?他在哪里?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有秦倦,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场面!
马蹄骤响!
一辆马车自屋角转了出来!
秦遥呆呆地看着马车朝他奔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稀奇的事他都不会惊奇,刚才那暴戾的场面早让他整个人麻木了。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一个白衣女子自车上一跃而下!
风姿飒爽,娇艳如花!
她把左风堂自秦遥手中接了过去,疾声道:“大哥,快上车!”
秦遥看着她因动作而晕红的脸,在这一刻,他真觉得她是他命中的救赎仙子!他的秦筝啊!
秦筝和秦遥把左凤堂扶上了马车。马儿一声长嘶,拉着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这辆马车便是左凤堂和秦倦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左凤堂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辆他亲手买来的车救了,他的命。
秦倦依旧一身白衣,在前赶车。
秦遥为左风堂草草包扎了伤口。
“要紧么?”秦筝皱着眉,看着左风堂。
“不要紧,”左凤堂苦笑,“我身强体壮,这一点皮肉伤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一时半刻动不了手了。”他满身剑伤,一动就会崩裂伤口。
“我们要去哪里?”秦遥惊魂稍定,便想到此行危机重重。
“不知道,公子心中有数,信他不会错的。”左凤堂答得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秦筝也点了点头。刚才左凤堂误伤敬王爷,她和秦倦瞧在眼中,悄悄自后门出去,弄了那辆马车,甚至还草草带了衣物银粮,这才驱车救人。她听着秦倦指挥,不由得不佩服他的冷静清醒、应变神速。
马车奔驰如飞,径直奔出了京城,上了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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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颠簸得很厉害,马是良马,但因奔得太快,整个马车摇摇欲散,人坐在里头东倒西歪。
前头出现了两个分岔。
秦倦似是想也未想,径自驱车往正前的道路过去。
—连整夜,他们没有转任何一个弯,也未减速,就这么疯狂地往前奔。
天色即明。
马车止。
车是渐渐停下来的。
外面曙色微微,看得出是到了京城远郊,周围林木绕远,鸟鸣水声不绝于耳,尘土之气扑面而来,带着林木的清新。
秦遥惶恐不已的心情亦渐渐宁定下来,撩开马车的帘子,跳下车去。
秦筝也挑开帘子往外瞧了几眼。
左凤堂被摇晃了一夜,早已昏昏睡去。
秦遥四下看看,不可置信自己真的逃出来了。手抚着马车,他叹了一声。逃出来了,就这么简单地逃出来了,需要的只是勇气,只要敢逃,就一定能逃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
“你怎么了?”秦筝的声音传人耳中,却不是对他说话。
秦遥回头,只见秦倦把额头抵在马车前的横杆上,一动不动。
“二弟?”他吃了一惊,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秦倦的肩,“怎么了?”
秦倦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没事,让我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秦遥惊悸了一下,他没有忘记秦倦告诉他命不长久,只是秦倦一直好端端行若无事,他也从未真正往心里去,如今——他握了握秦倦的手,那手冷得像冰。该死!他怎能让秦倦在外头吹一夜的冷风,赶一夜的车?
秦筝见秦遥乍然变了颜色,心下一怔,隐约掠过一阵不安。
但此刻秦倦已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们在这里休息—下,让马匹养足气力,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再走。”他自驱车座上站起,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我们找个地方——”话还没有说完,他微微失神,一个摇晃,几乎没跌倒在地。
秦筝一把扶住了他,错愕地看着他。
秦倦一手把她推出三步之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一咬牙,他走出去三步。
结果——他在第三步上跌了下去,扑倒在地,“砰”地一声,尘土飞扬。
秦遥与秦筝呆呆地看着他。
秦倦自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今生最狼狈的样子莫过于此,但他还笑得出来,摇了摇头。
“二弟——”秦遥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心中一阵惶恐。
“我走不了啦!”秦倦轻笑,他心里清楚,元气耗尽,先令他失去行走的能力,死亡——无论他愿与不愿,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秦筝皱起了眉:“你走不了了?什么意思?”
秦倦笑笑:“我走不动了。”
秦遥摇了摇头,打断秦筝的追问:“筝,你扶着二弟走,我去牵马。”他知道此时该轮到自己来主持这个场面,他们四人,一个重伤,二个重病,一个女子,自己若再畏畏缩缩,实在——连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秦筝扶着秦倦缓缓往林子里走。
秦倦走得很辛苦。
秦筝扶着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每走一步几乎都会失去平衡:“不是腿的问题,是么?”她低低地问。
“不是腿的问题。”秦倦笑笑,当他发觉自己走不动之后,他就一直在笑,笑得很是耐人寻味,“是我头晕。”顿了一顿,他轻描淡写地道,“走路的时候晕得很厉害,所以站不稳。”
秦筝听在耳中,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呆了呆:“那你笑什么?”她想也未想,冲口而出,无端端地觉得他那张笑脸分外刺眼。
秦倦不答,四下环顾了一下,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黑?天色好暗。”
“天色好暗?”秦筝呆若木鸡,现在天色放晴,四下明亮,他——在说什么?
秦倦突然停了下来,听着鸟鸣,脸色微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秦筝过了很久才轻声回答:“白天。”
秦倦笑了,笑得分外灿烂:“是么?”
秦筝看着他的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看不见么?”
“看不见。”秦倦就像在说他“走不动”时一般笑容灿烂,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刚刚发觉了自己不能走,立刻又看不见,但他既没有惊恐,也没有害怕,他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一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