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跑?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一双肥滋滋的胖手,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挽香给抓了起来,活像拎小鸡似的吊在半空中打量。
纵使小手擦破了皮,疼得小挽香快哭出来,但仰望著头顶上巨大得像是快将她吞噬的一团黑影,她又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
“这丫头小虽小,模样倒是标致,长大定是个大美人哪,我看这回老爱挑三捡四的鸨嬷嬷还能怎么挑剔?!”胖子咂著嘴一脸兴奋。
“是啊,说不准能卖上个二十两银子,让咱们哥儿俩快活好一阵子呢!”瘦皮猴喜孜孜的盘算。
“不要,求两位好心的爷儿放了挽香,不要卖了挽香──”小挽香掉著眼泪哀求。
“放了你?那咱们哥儿俩不就要去喝西北风?小丫头,你就认命吧,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遇上咱们,若乖乖的跟我们走还能少吃些苦头。”胖子不为所动的抠著黑压压的指甲。
“阿虎,别跟她说那么多废话了,咱们赶紧带她上迎春楼去找鸨嬷嬷要钱吧,好些日子没玩两把了,手痒得紧哪!”瘦皮猴迫不及待的催促。
“没错,上回卖掉那丫头的十两银子,早在赌场输光了,这回非得再去翻本不可。”
两人正兴奋的计画著要怎么花这笔意外之财,突然间从天跃下一名白衣男子挡住三人的去路。
男子缓缓转过身,竟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清瘦俊朗、风度翩翩,但眼神却凌厉得教人不容忽视,让人几乎要以为那张尔雅年轻的面容只是假象。
“小兔崽子,你想干嘛?”胖子眼神流露不安,却还是装腔作势的粗声咆哮。
“把人放下。”少年的嗓音冷冽,仿佛被微风拂过的翠竹。
“臭小子,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可别怪老子不客气!”胖子恼羞成怒的大吼。
好歹他也在城里混了好几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威胁,教他面子怎么挂得住?
“是、是啊,你最好滚回家去喝女乃、别多事,惹恼老子有你瞧的。”一旁的瘦皮猴缩到胖子身边,勉强壮起胆子虚张声势。
少年冷然不语,一双犀利冷眸缓缓扫向两人。
“那你们是不交人啰?”少年轻启薄唇。
“你算哪根葱?竟敢命令老子,看我不给你一点教训,我李虎两个字就倒过来写。”胖子撩起衣袖作势就要冲过去。
“对,阿虎,给这臭小子一点颜色瞧瞧。”瘦皮猴缩在一旁敲著边鼓。
“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年唇边闪过一抹冷笑。
话声方落,一道迅影朝胖子跟瘦皮猴闪去。
一切都快得来不及看清楚,小挽香回过神,两人已经躺在地上痛苦哀号。
茫然眨著眼,她抬头看著依然一派冷静从容的少年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看著地上申吟的两人。
“还不快滚!”少年冷厉一声低吼,吓得两人差点屁滚尿流,急忙爬起身,跌跌撞撞的逃命去。
见两人走远了,少年缓缓地回过身,冷厉的眼神一见著小女孩儿,立刻转为温柔。
“你没事吧?”少年在她跟前蹲轻声地问。
“呜……我没事!”小挽香的声音抖得厉害,却还是强忍著不让自己哭出来。
还来不及反应,突然间她的小手就被握进一双温暖的手里。
“你受伤了。”瞧见她惊讶的表情,少年柔声说了句。
少年俐落地撕下衫摆,小心将她的手掌包扎起来,小挽香怔怔望著他俐落的动作,浑然忘了掌心的疼。
看著眼前这个看似冷峻,但举止却轻柔仔细的大哥哥,小挽香心底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大哥哥看起来很严肃,话也不多,但小挽香却感觉得出来,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这人的衣著打扮飘逸文雅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凭著天生敏锐的嗅觉,挽香嗅到他身上散发著一股奇异的清香,乍闻像是木麝香,再细闻却又似薰草,还隐约混和著藿香浓烈的香气。
本能的,挽香往他腰间瞧去,在他腰际发现一只湛蓝色的丝布香囊,以金线绣著精致的浮云图腾。
刹那间,这股独特的气息已经牢牢烙印在挽香的记忆中,她知道这辈子她将永远无法忘怀。
温柔包覆著她的大掌有种奇妙的温暖,一路渗进心底去,让她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
“疼?”冷沉的眸抬望她一眼。
“不、不疼!”小脑袋羞赧一缩,连忙摇了摇。
少年瞅她半晌,才又回头替她包扎好手掌,将布条打了结。
“好了。”少年站起身,看著眼前不到他腰际的小丫头。
小丫头的穿著看起来应该生在不虞吃穿的人家,黑亮的发束成两个俏皮的髻,白皙的皮肤、红润的小嘴,还有双黑白分明的灵巧大眼,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晒得红通通的粉女敕脸蛋上,布著不知滚落过多少次的泪痕,混著刚刚跌在地上的泥,被小手抹了又抹,看起来格外狼狈。
“把脸擦干净。”少年将一只白色锦帕递到她面前。
小挽香小心翼翼接过帕子,把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
看著手里脏兮兮的白色锦帕已经成了土黄色,小挽香又羞又急,握在手里不知该怎么办。
“大哥哥,你住哪儿?这帕子等我回家洗干净再还给你。”挽香小小声的说。
“不必了!”少年淡淡一笑。
他的笑宛如冰天雪地中忽然绽放的一抹阳光,耀眼得让人有些炫目,但才六岁的小挽香还不能明白,心口有点紧绷的感觉是什么。
看著大哥哥,挽香发现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虽然显得那样冷漠疏远不带一丝感情,却透亮深邃得像是冬日里的寒潭,散发出一股冷肃的美感。
“香儿──香儿?”突然,不远处传来爹爹焦急的呼喊。
抬头望了眼远处,少年迅速转身提气正要施展轻功离去。
“我、我叫挽香,我会再见到你吗?”看著大哥哥孤冷的背影,小挽香冲动的突然开口。
背后的声音让少年停住动作。
挽香?少年默默咀嚼这个名字。
“香儿,你在哪?香儿──”中年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留下最后一瞥,少年迅速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花田深处。
一阵狂风吹来,逼得挽香不得不闭上眼,等她再睁开眼,眼前繁花似锦的景象消失了,只剩下一面熟悉的帐顶……
茫然眨眨眼,挽香好半天才终于回神,发现自己此刻不是在花田里,而是在自己房里。
第二章
她又做梦了!
这个梦境在过去十三年来,几乎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彷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微侧过身,从枕下拿出一方早已微微泛黄的锦帕,上头那股奇异的香气历经多年依然浓烈未散,望著帕子,仿佛看到那双深沉悒郁的眸,让挽香几乎又出了神。
不多时,窗外的天色已微微泛起鱼肚白,离平时起床还有些时辰,但挽香却已了无睡意,干脆起身。
穿妥衣裳、简单漱洗后,推开雕工精致的隔扇门,房门外的沐家大院还是一片静寂,连下人都还没起床。
沐家的宅院不算小,几代传承下来却仍保有其幽静雅致,通往内院的单卷式垂花门上的照壁题著“沐其氛、挽其香”几个大字。
这是沐家先祖创立香囊坊那年题下的字,挽香的名字就是从这里而来。
沐家是城内极为有名的制香囊世家,早从几代之前就已经开始经营,传承到了她爹这一代更是到达鼎盛,在城内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垂花门后是一落二进的四合院,正落一进大门就是门厅,东落则是挽香用来调香、制作香囊的调香房,与储放各式香花的储香房;西落则是花厅,花厅以北缀以花木山石的庭院,一进是她的寝房、书斋,二进则是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