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气派的大厅,穿著笔挺的驻守警卫有礼地打著招呼。
“嗯。”易慎人将手指往墙面上的指纹辨识萤幕一压,电梯应声而开。
原来这栋顶级公寓大楼,每个住户都有自己专属的电梯,而易慎人就是看上这里的隐密与安全性,且距离事务所只要五分钟车程,才选择这里做为住所。
电梯一路爬升到最顶楼,易慎人拿出钥匙打开坚固的雕花铜铸大门,清冷的空气倏然迎面扑来,衬著室内一片幽暗,竟带来莫名的寒意。
一如过去几年来回家的习惯,易慎人顺手将钥匙圈挂进钥匙箱,西装外套整齐地挂进玄关边的衣柜里,套上黑色皮质室内拖鞋,然后熟练地扭开墙边的空调、电灯的中控开关,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熟练精确、一丝不苟,透露出他严谨的性格。
乍亮的灯光照明将近七十坪的公寓,整间公寓全是以黑色为基调,冷沉的气息一如主人沉稳内敛的个性。
大片抛光石英砖地板光可鉴人,反映出高大挺拔的身躯是那样相得益彰,出奇庞大的黑色牛皮沙发像一个无底的漩涡,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似的。
茶几下大片白色长毛地毯与黑色沙发形成强烈的对比,毫无妥协余地的刺激著感官视觉。
屋子里,触目所及的每一件家具、每一样东西都是那样整齐、规矩地摆放著,一丝不乱得像是走进某间高级家具店。
这是一间简洁气派、处处透露著主人不凡身价的顶级公寓,但每一件家具、每一处地方,却只感觉到毫无一丝温度的冷硬,仿佛这不是一个放松休息的地方,只是一个机器上油的工厂。
“在这等一下。”易慎人提著公事包走进了书房,一大叠信件就搁在他的书桌上,空气中还残留著熟悉的香水味。
打开窗户,三月微凉的空气透进房里,冲淡了令他感到窒息的香气。
接著他拿起艾芸整齐放在桌上的信件,大略浏览了一下,旋即习惯性地坐进牛皮椅中,从公事包里拿出手提电脑,趁开机空档拆开信件,并有效率地将一些重要信件放进抽屉里,剩下的几张私人帐单及琐碎信件,则放进另一只文件盒中,等艾芸明天来替他处理。
松开领带,他打开今早建立的几份档案资料,心无旁鹜的专心敲起键盘,不时腾手翻阅桌边的一大叠资料。
一旦投入工作,就会专注到忘记时间是易慎人的习性,等公事处理告一段落,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瞥见桌上的水晶立钟,发现时间已是八点多。
他不饿,却感到有种莫名的不对劲,有种像是遗忘了什么的错觉。
他蹙眉沉吟了半晌,起身走出书房,想到厨房为自己泡杯咖啡,越过只留著一盏壁灯的幽暗走廊,在拐角一抬眼,猛然撞进眼帘的景象教易慎人震慑当场。
终于,易慎人总算想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她!
而她,竟还站在那里!
一如刚进门时的姿势与位置,她就这么僵硬地站在那儿,在微暗的灯光下,三月冷凉的客厅里,她仿佛是走错年代的戏剧人物。
冰冷的地板反射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女孩孤伶伶的模样让他想起童话故事中,流浪徘徊在湖边的丑小鸭。
对她,他没有太多的情绪,因为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被编上案号的对象,诸多案件的其中一个!
但此刻,易慎人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懊恼,自己竟把她遗忘在这里将近两个钟头之久。
“这里不是看守所,你不必吓成这样。”
察觉她身子倏地一僵,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将懊恼转化成怒气对她发作。
他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我想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易慎人,是个律师,往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好好相处,放轻松点会让彼此舒服些。”他放软声调,也算是展现了诚意。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说话,头依旧垂得低低的,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板里似的。
偌大的屋子一片静寂,冰冷的空气像凝结似的,寒意从脚心直窜进梁寻音的身体里。她固执地低头紧盯自己赤果的双脚,眼神始终不肯跟男人有一秒钟的接触。
叹了口气,易慎人知道自己果真接下了一个艰难的挑战。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这里,我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回家,我的私人秘书会安排你的三餐跟必要的需求,有任何需要就说一声,这样清楚了吗?”
他平稳俐落地交代,不带一丝感情,宛如只是在交代一件必要的公事。
她低著头依旧不说话,一双手紧紧地交握著。
仿佛已经习惯她的缄默,他把她的沉默当作同意。
蹙起眉,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他却第一次看到这么沉稳冷静的女孩,面对人生的大变故竟还能如此冷静地面对一切,让他几乎无法相信,她只有十九岁。
是的,从外表看来,她就像稚气未月兑的高中生,但事实上,她已经十九岁了,正在某间知名大学念大二。
“饿了吗?”他皱著眉问。
想当然,她还是不开口。
看著这纤瘦的身子及那僵硬戒备的姿态,他突然发现,她的沉默是因为恐惧,自始至终不肯抬头是因为她对他充满了不信任。
化解隔阂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它不存在!易慎人深谙这个心理学的重要法则。
“我请餐厅外送晚餐过来,你想吃什么?”他礼貌性地问了句,大概料定了她不会开口,又若无其事地拿起电话,迳自向餐厅订了两人份晚餐。
“坐一下吧,晚餐很快就会送来。”刻意不看她,易慎人率先走到沙发坐下。
从眼角余光瞥见她依然动也不动的怔立在原地,他无可奈何地来到餐桌边,约莫二十分钟后,门边的对讲机响起,易慎人起身请外送小弟将晚餐送上楼。
坐在餐桌边,头顶上的灯光刺眼得活像是,审问室里让人无所遁形的台灯。
甚少在这张桌子上吃晚餐的易慎人,对于今天破天荒在家里吃了晚餐,餐桌另一头甚至还坐了个人,感到有些不习惯。
眼前的人儿战战兢兢、端端正正地坐在另一头,她的表现看似镇定,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双隐藏在桌下的小手却早已颤抖得不成样。
“快吃吧!”他沉声说道,迳自拾筷开动。
从走出看守所至今,从她一路的举止来看,他以为她大概不会动筷子,但出乎意料的,她的动作虽然迟疑缓慢,但终究还是拿起了筷子,尽力压抑却还是显得有些著急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餐厅送来的是四菜一汤,简单却精致的菜色,但她却只夹取放在她面前的那一盘菜,而且伸手的次数寥寥可数,只是拚命吃著白饭。
看得出她真的饿坏了,即使已经很努力想放慢速度,但一碗白饭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见底。
见她拘谨地坐在那里,低垂的小脑袋却不时偷望一旁的白饭。易慎人不动声色地伸手要拿过她的碗,她的手却牢牢抓住碗沿不放,像是在固守自己重要的财产似的。
“餐厅送太多饭了,多吃点吧!”他若无其事地说。
迟疑了几秒,她充满戒心的手松开了,他拿过碗,替她添了满满的一碗白饭。
将饭碗放到她面前,这次她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易慎人几次不露痕迹地打量她,发现她的吃相秀气、动作文雅,有著一般女孩子少有的沉静气质。
除了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外,餐桌上安静得没有多余的声响,在今天以前,两个彼此陌生的人,此刻却同桌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