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上官公子大概是衙里正忙着,等会一定就来了。”双冬笨拙地安慰着主子。
可惜,这番善解人意的安慰,此刻絮儿半句也听不进耳里。
“他不会来了……”她的表情是那么怨愤,但声音却带着一丝落寞。
柳夫人自从生下女儿后,不知怎么竟再也无法怀孕,往后几年,柳夫人也一直催促柳老爷纳妾,好延续柳家香火,但柳老爷始终不肯,只是敷衍着过两年再说。
一直到絮儿十岁,柳老爷还是未曾纳妾,而柳夫人也才终于死了心,这辈子她再也生不出孩子,而柳老爷也绝不可能纳妾了。
从此以后,两人更把柳絮儿当成是心头肉般宠溺,把所有的缺憾都转成宠爱投注在她身上。
而看似活泼淘气的柳絮儿,也从未表现出有个手足为伴的渴望柳老爷、夫人满心以为女儿大而化之,感受不到,但在絮儿的内心深处,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孤单,有多渴望有个伴。
她多希望,自小就对她好、总会不厌其烦陪她玩耍的上官甫能作她的夫婿,一辈子都陪伴她,不离不弃。
“小姐,不然我再去瞧瞧好了!”
双冬不忍主子失望,急急忙忙又出门去探消息了。
看着双冬急忙而去的背影,絮儿像是快干枯的心底似乎又重新涌入一丝希望。
想到已经许久不见的上官甫,哀伤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仿佛已经快相思成疾的她立刻飞奔到镜前,却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疯女人正瞪着她。
她惊吓得几乎快跳起来,半晌才察觉到,镜子里那个模样乱七八糟的可怕女人就是她自己。
“双冬、双冬,快来帮我梳……”她火烧似的喊着,一转头,空荡荡的房间让她的话戛然而止,这才记起来双冬到厅里去替她探消息了。
絮儿勉强按捺下浮躁的情绪,认命地转身面对镜子里的疯女人,打算把头上那个活像是被风肆虐过的“鸟窝”重新梳理好。
她拆下发簪,卖力将发髻解开,拿起梳子替自己梳发,然后学着双冬的动作俐落将一头又黑又长,比东城那家老店铺卖的上好黑缎更乌黑柔亮的长发给绾成髻。
“该死!”她不耐地咒骂。平时看双冬替她梳发、绾髻是那样熟练俐落,让她以为梳个髻再容易不过,没想到,一头好不容易梳亮的长发,又被她给抓得乱七八糟,高贵优雅的花髻被她梳成了鸡窝。
懊恼的丢下梳子,她再度支起下巴,对着镜子里的疯女人干瞪眼。
“小姐、小姐……上官老爷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从门外而来,双冬慌忙的声音此刻却宛如天籁。
上官甫来了?絮儿眨了眨大眼,还怔愣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可终于来了!”呆坐在镜前的人儿兴奋地一骨碌跳起来。
上官甫人已经来了,不惜搁下衙门里繁忙的公务特地来祝贺她的生辰……她甜蜜蜜的想。
“小姐,上官公子他──”
“我知道、我知道!”絮儿挥挥手,不耐打断她。时间紧迫,她哪有时间听双冬废话,她要以最美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眼睛为之一亮。
“双冬,快来帮我梳发!”她急急催促着。
“是!”双冬平时傻呼呼的,但在这时候倒也伶俐,二话不说立刻拿起梳子,替主子绾起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云髻。
“小姐,好了!”双冬满意退开身子,看着容光焕发的主子。
絮儿满意地审视镜子的自己,因兴奋与期待而酡红的脸蛋、闪闪发亮的双眸,被整齐绾起的乌黑发丝闪耀动人的光泽,直到视线触及额际那个月牙形的疤痕──
“不成、不成,快替我换个发样,把这疤给遮住!”絮儿着急嚷着。
“是!”其实双冬觉得这道疤痕一点也不影响小姐的美,但既然主子这么吩咐,她也只能听命行事。
“小姐,你额上这疤是怎么来的?”双冬终于忍不住问。
打从小姐十岁她就进府了,当时小姐额头上就已经有了这道疤,只是一直以来她碍于下人的身分,从不敢多嘴乱问。
“这疤……我不知道!”絮儿茫然地摇头,脑子突然陷入一片空白,好似有团迷雾塞在脑中。她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某件很重大,潜意识却又害怕去回想的事。
“或许是小姐小时候顽皮破的相吧!”双冬偷笑着。
“大概吧!”絮儿耸耸肩。
双冬俐落地替主子换了个花髻,一个从额前巧折至后的发束巧妙地遮住疤,却又增添了些许成熟的韵味。
“小姐,这样可好?”最后将发簪缀上发髻,双冬小心问道。
“好极了,这些赏你!”对于镜子里截然不同的自己,絮儿显然更加满意,随手抓了把碎银就塞进双冬手里。
“谢小姐!”双冬喜孜孜地道谢,开开心心将几个碎银放进袖袋里。
“甫哥哥一定会大为惊艳!”絮儿兴奋得喃喃说道。
上官公子?这几个字让双冬蓦然回神,对了,她差点就忘了。
“小姐,其实上官公子他──”
蓦地一阵疾风扫过,等双冬回过神来,方才还在眼前的小姐早就不见人影。
不、不会吧?这下误会大了!
“小姐、小姐!”双冬一惊,拎着裙摆急忙追出去。
絮儿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大厅里,一双大眼焦急又难掩欣喜地在满是来客的宴客厅里来回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絮儿,你可来了!”一见到宝贝女儿现身,柳老爷忙不迭嚷了起来。“双冬那丫头一走就没了影,我还以为她偷懒去了哪……”一番叨叨絮絮之后,又赶忙拉着她,要替她引见几位贵客。“来来来,快来见见钱少爷、阙少爷跟贾少爷……”
“爹,甫哥哥呢?”絮儿像是没听到似的,拉着他爹急急问道。
“这……咳咳……絮儿,这儿还有客人呢,还不先见过几位公子,别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了。”柳老爷尴尬着老脸,轻咳着提醒她还有贵客在场。
絮儿不情愿的转过头,目光一对上他们,几名公子哥争先恐后全拥了过来。
一股浓重的油粉味扑面而来,害她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絮儿小姐,你没事吧?”
一旁几只油头粉面的苍蝇见状,纷纷讨好地递上手巾,两眼还不忘钜细靡遗的将她浑身上下都一并“关心”个够。
见那几双色眯眯的目光直盯着她看,絮儿心底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不必了!”她嫌恶地捂着鼻子,拒绝接下任何一条香得呛死人的手巾。
“絮儿小姐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这些手巾能贴上您美丽的脸庞、嫣红的小嘴,是小生们三生有幸啊!”
却是她的不幸──她在心底嫌恶补上一句。
她不是客气,而是不屑,这些粉面苍蝇个个净往脸上贴金,难怪她一见他们就觉得刺眼。
哼!她才懒得搭理这些庸俗可厌的粉面苍蝇。絮儿傲然一转身才发现,柳老爷不知何时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这果然是爹爹的诡计!她在心底忿忿骂着。
不料几只粉面苍蝇除了一身的粉味呛死人,脸皮也是不寻常的厚,硬是巴在她后头嗡嗡叫,赶也赶不走。
“拜托你们不要再跟着我行不行?”她受不了地说道。
“絮儿姑娘别害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天经地义。”瘦苍蝇自以为有学问地说道。
君子?这两字差点没教絮儿把午膳给吐出来。
“是啊,‘男欢女爱’何过之有?”另一个看来脑满肠肥的粉面苍蝇满脑子全是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