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梦?实在好生怪异。
小兔儿──他清楚记得自己在梦中熟稔唤出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小女孩是谁。
他用力甩甩头,望了眼窗外透亮的天色,好半晌仍无法从如梦似真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少爷?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绿珠小心翼翼的声音,他迅速将那个莫名的梦境推出脑海。
“进来吧!”他立身下床,绿珠也俐落地将盥洗的清水、干净布巾端到眼前。
迅速整理好自己,嵇仲轺起身准备回房去更衣。
是的,成亲数十天来,他每夜都睡在书斋里,只有清晨出门前才回房更衣,要他回房去面对慕容宁,他宁愿睡在硬梆梆的书斋卧榻上。
反正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习惯这张不甚舒适的卧榻,起码这里有他想要的清静,不会被干扰。
况且,这种无视于她存在的冷落,也算是对慕容宁的一种报复!
揉着僵硬的肩膀,他一路走向云苑。
进了房,里头一片静悄悄,他的目光四下巡视一回,双腿同时也轻步往似乎还笼罩着睡意的内室迈去。
来到床榻边,床上却空无一人,只放了件折迭整齐的白色锦缎长衫,一如过去几天以来她所做的。
他鄙夷地一勾唇──她究竟想证明什么?她是个好妻子?还是这又是她擅长的拉拢手段之一?
“相公又睡在书斋里了?”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一转身,只见慕容宁就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抹浅浅的笑容。
穿着一袭粉橘色的锦绸罗裙,她看起来美丽而清新,晶灿的眸仰头望着他,就像个小女孩专注地仰望她所崇拜的英雄!
他硬生生收回目光,遏止心头那阵莫名波动。
“少管我的事。”他径自拿起长衫,带着几分教她难堪的存心,故意当着她的面月兑衣。
丙不其然,见他月兑了衣衫,慕容宁立刻慌张转身,原本从容娴静的脸蛋上勾勒出两团红晕。
贝起一抹得逞的冷笑,他自顾地将干净的衣衫往身上套,俐落的将自己打理妥当后,便大步转身步出外室。
经过桌边,他发现多了一桌的食物,全是他爱吃的早膳配菜,还有一大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粥。
她连他的习惯跟喜好都打听出来了?
他不得不佩服,为了拉拢他、博取他的注意,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饿了吧?我特地请厨娘教我的,你要不要尝尝味道?”慕容宁讨好的赶紧为他拉开椅子、准备碗筷。
几道简单不过的菜,她却是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掌握到火候与味道来,尤其是那白粥更为讲究,得用水泡过一夜再用温火慢熬,水量不能多也不许少,煮出来的粥才会颗颗晶莹澄透,吃起来温润滑软却又不稀烂。
他瞪着一桌的的早膳,动也不动。
慕容家的千金竟为他起个大早煮菜、熬稀饭?她为什么要做这些?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心底浮现好几个疑问,但那种震惊与纷杂的微妙骚动,却让他许久只能盯着那一桌煮出来几乎跟厨娘一个样的配菜、白粥,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相公?”
她的声音将他及时拉出。他差一点就陷落她的温情陷阱!
没错,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如今是个千呼万唤的少夫人,多得是丫鬟可以使唤跑腿,她何必亲手动手?这不就泄露出她此举的矫情,压根是别有目的?
“要不是知道妳的身分,我还真以为自己娶了个丫鬟。”他好看的薄唇拉开残酷的弧度,恶意讥讽道。
“你是我的丈夫,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她紧掐着小手,却好像掐着自己快窒息的心。
虽然知道对于她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会领情,但她心甘情愿。
“妳不必白费气力,我不希罕妳做这些。”他冷冷说道。
“我希罕。”她轻声说道,直视着他的目光如此坚定,好像无论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对他好。
“这些事下人就能做,妳不必这么纡尊降贵。”他口下毫不留情,好像非要让她体无完肤不可。
“做这些我心甘情愿,没有半点委屈。”
他不懂,她怎么能有这么清澈坦然的眼神?怎么能有这么坚定的意志?怎能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刁难却不动气愤怒?
登时,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在嵇仲轺的胸口扩散开来,好似第一次被她的手碰触时、平静心湖搅起的强烈骚动,久久难以平息。
他遽然拉回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身跨着大步往外走。
“相公,早膳──”她失望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对妳的手艺没胃口。”他头也不回丢来一句。
慕容宁怅然站在桌边,目送他挺拔的身影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她还久久舍不得收回目光。
轻叹了口气,她习惯性的低头,审视着手背上淡淡的银色月牙印记。
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因为早在十年前,当他用布条裹上她的手时,她就已经认定了他!
而爱上一个人,就算是历经千辛万苦、就算得等上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永远,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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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宁躺在床上,一如过去的每一夜,大床上依旧只有她孤单一个人。
她两眼盯着帐顶出神,穿着一件厚棉袍,厚暖的锦被紧紧盖到下巴,却好像依然抵挡不住袭人的寒意往身子里钻。
此刻脑中思绪一片纷乱,每一寸思绪全是嵇仲轺,每次想到了他,就注定这晚又得失眠了。
想着想着,她不觉又担心起来。
夜里这么凉,他又睡在书斋单薄的卧榻上,不知道被褥够不够暖?
虽然有前几天的教训,提醒她最好别多管闲事,因为他非但不领情,还会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但她还是担心他会着凉,心想非得替他送件保暖的被褥不可。
唉有此想法,她模黑起身捻亮蜡烛,仔细挑选了件锦绒被褥,匆匆披上皮裘就直奔书斋。
她原本不打算吵醒他,想偷偷开门进去替他添件被褥就好,谁知她才刚推开书斋门,就听到里头传来警戒的声音。
“是谁?”
“是我。”她怯声回道,小心翼翼循着微弱的月光进门。
黑暗中,一个身影迅速翻身坐起,高大的身影显得更加庞大慑人。
“妳来做什么?”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双黑眸像燃烧的火焰,灼灼发亮。
“天凉了,我替你送被褥来。”一进屋来,果然发现这书斋里寒气逼人。
“出去,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他已然将这里视为不容侵犯的私人领域。
“天气这么冷,怎么会不需要?”她鼓起勇气朝他走去,将满手几乎顶到下巴的被褥递给他。
“妳当真想向我下战帖?”他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被褥。
“我只是送被褥来,不是来下战帖。”她急忙摇摇头,像是怕他再次无情地拒绝,她火速将被褥往他的身边一放,转身就往外跑。
跑到门外,小人儿双手捧胸、大口喘气,活像刚从虎穴里逃出来似的。
好不容易定下神,想一想,她又转身小心翼翼踏回虎穴。
“相公……”站在门边,她声若蚊蚋的低唤道。
“妳还有什么事?”黑暗中传来他不耐烦的低吼。
“回房睡吧,一直睡在书斋里总不是办法。”慕容宁冒着被猛虎咆哮的危险,鼓起勇气说道。
斑大的身影倏然站起,宛如一座高山朝她步步逼近。
慕容宁吓得心儿怦怦直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就怕他突然张嘴一口吞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