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两泓深潭黑眸幽幽眯了起来——好张伶牙俐齿的嘴!
“甚至连凤冠都拿掉了?”他的眸光不善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对不住,我实在等太久了,这凤冠压得我难受,所以——”
“所以就自作主张了?”他冷冷打断她,眼神甚至比声音更冷。“才刚进门,就迫不及待想当家作主,你可真不客气!”
“我没有想当家作主的意思。”他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她?孙兰娘气鼓了脸反驳。
这男人,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讽刺人,也不想想她饿著肚子等他了一晚,简直是气煞人。
瞧他那不容质疑、辩驳的语气,想必是个习惯掌握大权,不容许被人左右、操控的人。
“没有一个新嫁娘,会自己掀盖头,还把跟丈夫共吃的点心吃得一点不剩。”
沐液蟀一字一字挤出话,紧绷的脸色显示他正压抑著怒气。
“对不起,我实在饿坏了。”就算孙兰娘真有几分抱歉,也被他的无礼驱得一点也不剩。
“一个有规矩、有教养的女人家,不会随随便便喊饿,更不会像个饿死鬼般饥不择食。”
瞠大水眸,孙兰娘蓦地倒抽了口气——这、这男人竟敢说她是饥不择食的饿死鬼?
娘的叮咛言犹在耳,要她出嫁后顺从丈夫、听从丈夫,绝不可多言生事——
但,士可忍、孰不可忍,这人讲话比全天下最强的毒药还要毒,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若真是个男人,就不会把妻子像个木头女圭女圭般丢在房里不闻不问。”他的高傲激得她怒火狂炽,全然没有半点新嫁娘的样貌,说来说去,全是他的错!
恼火瞪著眼前这个他才刚娶进门不到半天,就胆敢跟他顶嘴的女人,沐液蟀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一心以为沉默寡言、听话顺从的妻子?
“少爷、少女乃女乃,求求你们别吵了,都是翠儿不好、是翠儿的错……”
一旁的翠儿害怕得忍不住开口,然而分立两边、眼神对峙的两人,却全然听不见她的哀哀劝告,一心想用眼神逼对方投降。
随后进房的媒婆,一进屋里见气焰高张的两人,又朝屋内好生打量了一番,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外传孙家姑娘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果然不假!
“不打紧,反正这盖头掀不掀都没什么大碍,最重要的是要喝交杯酒,表示你们已是正式的夫妻啦!”
不愧是见过世面、阅历丰富的媒婆,立刻扬开笑脸打起圆场。
沐液蟀瞪著桌边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此刻真恨不得掐死她,而不是喝什么见鬼交杯酒!
“来来来,喝杯交杯酒,往后夫妻同——心……咦?”
媒婆正打算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不快时,却发现酒壶里竟倒不出半滴酒来。
狐疑地打开盖子往里头一瞧,发现壶底竟已空空如也?!
“沐少爷,这酒……没了。”
这下,连媒婆也尴尬得不知该怎么替孙兰娘圆场。
男人原本已经够难看的脸色,顿时更是铁青无比!
这女人,酒量好得连一整壶的酒都给喝得一滴不剩,还能这么伶牙俐齿地跟他争辩?莫怪她脸蛋红得活像染了红霞——该死的美丽。
他究竟是娶到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刘媒婆、翠儿,你们都出去。”
突然间,清冷空气中响起沐液蟀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啊?喔——当然、当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刘媒婆猛地会过意,忙不迭点头。
人家常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她压根不替他们担这个心,说不准明儿个两人就恩恩爱爱出房门了。
媒婆一脸欢天喜地,而翠儿则是红著脸蛋与她相继走出房去,只留下对峙的一男一女。
望著眼前穿著红色嫁衣,显得那样水灵无瑕却固执倔强的丽颜,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美!
他以为,他只是娶了个跛脚的女子,却没想到,这女人竟有张连上天都会嫉妒的绝色容颜——
那弯弯如月的眉、像是用世上最清澈的水洗涤过的灵秀双眸、浑然天成的小俏鼻,以及粉润得教人想一亲芳泽的粉红唇瓣,都令他屏息惊叹,偏偏那股顽强的不驯却刺眼无比。
“把衣裳月兑了,上床去!”
收回目光,他冷冷命令道。
如果她当个顺从妻子他还不至于如此,但显然,她需要好好认清自己的角色,搞清楚谁才是她要服从的人。
“月兑衣裳?你要做什么?”
羞与恼同时将她的脸蛋蒸出一大片更深的醉红。
“行房!”
他从嘴里吐出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第二章
孙兰娘饱读诗书,更不是五、六岁的娃儿,自然懂得“行房”这两字的意思。
涨红了脸,孙兰娘当然明白她的夫婿打算作些什么。
“不!”她紧张的倒退一步。
“你说什么?”沐液蟀脸色霍然一变,齿缝间挤出阴森寒气。“身为妻子,你没有拒绝丈夫的权利。”
“要求女人百依百顺已经是陈腐思想,你应该学著尊重。”
“一个好妻子该做的不是要求,而是服从。”他冷笑。
“一个好丈夫应该体贴,而不是自私自利。”她不甘示弱回敬。
“这是自古以来上天赋予男人的权利。”他乐于再三提醒她这个千古不变的铁律。
“先人食古不化,但你看起来不像那种没脑子的老古板。”孙兰娘怀疑瞅著他。
好张伶牙俐齿的嘴,竟敢拐著弯骂他——沐液蟀气得牙齿吱嘎作响。
“你竟敢顶嘴?”长腿朝她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房内仅剩的一盏微弱烛火。
“我是就事论事。”在高大如猛兽的沐液蟀面前,孙兰娘纤细娇弱得宛如小兔。
“你听我说,今天我们都累了……”
“没错,洞房花烛夜,我们何不也实际一点,尽快完成该完成的事!”他轻慢的目光、讥讽的语气令她浑身不舒服。
“你的口气像上市集买卖交易。”她不满皱眉。
买卖?
他唇边幽幽浮起一抹奇异笑容——他喜欢这个说词。
“娶你,就是为了有个妻子替我延续子嗣,你最好趁早明白这一点。”
原来,她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她总算明白她爹满心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这桩被城中百姓羡慕不已的婚事,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交易?!
对孙兰娘来说,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令她羞辱。
“你真可恶。”
但她不明白,他既然只是要女人替他延续子嗣,只要他愿意,凭他的相貌跟财势,哪个女人不自动投怀送抱,多的是女人心甘情愿成为他生孩子的工具,为何他独独选中残缺的她?
“谢谢你的赞美。”万年寒冰似的脸忽地绽露一抹阳光。
是的,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番话,肯定都会觉得屈辱,尤其面对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妻子,当然更需要用她第一回合的挫败,来平息权威被挑战的不悦。
噙著冷笑,沐液蟀幸灾乐祸地期待她露出震惊崩溃的表情,等著看她从容高傲的姿态彻底崩塌……
但她却没有反应,只是用那双黑玉般的晶眸望著他,像是看穿他的诡计。
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惹起了他的火气。
“现在,你能为我这个‘可恶的’丈夫月兑下衣服上床去了吗?”他低沉的声音像是仲夏闷雷,平静中蕴含危险。
小不忍则乱大谋,孙兰娘向来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入了这个门,她就注定是沐家的人、是他的妻,往后她有的是时间好好教化他,让他知道夫妻的意义,不止是生孩子而已。
“我——我要先净身。”她一派轻松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