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只听见母亲的尖叫声,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只觉得自己跌入一团柔软中。
“儿子,快起来!你压到妶依啦!”
恍惚中他只觉得妶依这两个字莫名的刺耳,只是身下这团触感绝佳的柔软,却让他舒服得不想醒来——
柳妶依老觉得有道目光盯着自己!
那道紧盯的审视目光十分凌厉,看得她浑身寒毛全竖了起来。
只是每次一回头,却总是不见有人的踪影,但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冷气,搓了搓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的手臂,暗忖着明天一定得跟妈妈借她那件暖和的碎花绒布上衣。
“对了,柳小姐!你到这儿帮忙照顾朋友,不用工作啊?”
一旁老人的声音蓦然将她的思绪拉回。
“喔!我特别向公司请了假。”柳妶依亲切的笑了下。
眼前的老人是她在这个走廊认识的,才短短几天,柳妶依竟也跟他熟了起来。
老人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在家跌断了腿骨,但几个儿女全在工作,所以无法前来照顾他,每回柳妶依见他一个人滑着轮椅在走廊上闲晃,总会过来跟他聊个几句。
“你对朋友真好。”老人赞赏的看着她。
“也没什么啦!”柳妶依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因为那是位很特别的朋友。”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心里深处那股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朋友?男朋友吗?”老人忙不迭的凑过耳朵。
“他……”柳妶依嘴边的笑蓦然隐没。
男朋友?怎么可能?
回头瞥了眼靳宇璜的病房,高昂的情绪却突然消沉下来。
“只是个普通朋友!”她难掩落寞的说道。
她心里清楚知道——靳宇璜讨厌她,甚至不喜欢看到她出现。
她甚至相信,在靳宇璜的心中,他们或许连朋友也不是。
虽然她总是装作不在意,在他面前仍谈笑自若,但她知道自己并非全然都不在乎,心底某一个地方已经受了伤,却找不到可以让它痊愈的药方。
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向来坚强、独立的她,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么容易受伤害,直到——遇上他!
还是,她真如妈妈所说的,喜欢上了靳宇璜?!”
柳妶依知道自己长得并不漂亮,也没有一般年轻女孩子亮丽的外表,以及善于打扮的能力。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圈就总是离不开母亲,以及就在家门前的菜市场。
所看到的、接触到的全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妈妈、大大,在这里她很容易可以跟这些人打成一片。
然而一直到毕业踏入社会,柳妶依却开始觉得她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是她不突出的外表、一年四季总是不离身的花衣裳,还是她总是不爱逛街、看电影,却老往医院、养老院跑的习性所致?她实在不知道!
“李伯,您要不要去散散步?”挥开自怨自艾的情绪,柳妶依再度打起精神。
“好啊!”老人的眼睛蓦地一亮。
“走吧!我推您到花园走一走,今天天气特别好喔!”
柳妶依笑着起身,缓缓朝长廊尽头的电梯推去。
暂时抛开烦心的事,她与老人边走边谈笑,谁知身后却遽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惊徨一转身,就见几步之遥外一个修长身影正以骇人的速度往下倒。
柳妶依狠狠倒抽了口冷气,一颗心倏然提到喉咙——
靳宇璜的脚还没痊愈,怎么经得起这么一摔?!
一闪而过的念头甚至不及思考,柳妶依放下老人拔腿就往靳宇璜冲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了靳宇璜。
但靳宇璜毕竟是个有近一百八的身高,以及健硕体格的男人,娇小的柳妶依虽然抱住了他,却无济于事,只能被他倒下的强大力量往下拉。
“碰”的一声,两人狠狠的跌到地上,四脚朝天的他们狼狈的缠成一团,虽然医院里的地板全是胶垫,但两人还是摔得七荤八素。
最惨的莫过于娇小的柳妶依变成了肉垫,被靳宇璜压在身下。
“儿子,快起来!你压到妶依啦!”
靳妈最快回过神,她急忙冲过去拼命想拉出快被压成肉饼的柳妶依,边推喊着靳宇璜。
然而看样子并无大碍的靳宇璜却像是昏过去似的,任由靳妈怎么叫仍没有半点反应,诡异的是,他嘴边竟然还噙着一抹满足的笑。
“这小子,平时壮得像头牛似的,竟这么不耐摔。”
靳妈在一旁骂着,边大声吆喝着护士来帮忙,显然心疼的是被压在下头的柳妶依。
“妶依呀,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靳妈心急的问着,但柳妶依早已摔昏过去,唤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眼看柳妶依被靳宇璜压得脸色逐渐泛青,靳妈心一急,就朝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一把。
“哎……哎……痛!”沉醉在馨软云端上的靳宇璜,被手臂上传来的一阵剧痛给惊醒。
他恍惚的睁开眼,首先传入鼻腔的是那股熟悉的好闻香味,身下则是一团异常舒服的柔软。
这究竟算是美梦还是恶梦?
用力甩了下头,靳宇璜的神志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一定睛,才发现身下躺着的竟是柳妶依,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那张放大的国剧脸谱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你干吗抱住我?”大惊失色的靳宇璜,急忙想扯开她紧抱住自己的手。
幸好这是医院,他身上的衣服也还在,否则误会就大了。
“臭小子!人家妶依可是舍命救了你,你还真敢说!”靳妈不客气的刮了他脑袋一记。
“她……”靳宇璜看看母亲,又看看似乎昏过去的柳妶依,霎时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脑海。
这女人——救了他?
明明很讨厌这个女人的,如今却又被她“舍身相救”,靳宇璜实在很难形容霎时涌上心头的那种感觉。
他最不敢相信的是,那股令人心荡神摇的馨香与柔软触感,竟是来自他最讨厌的女人身上。
“我才不稀罕她的帮忙,好管闲事!”他既恼怒又感到羞辱。
“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靳妈错愕的倒抽了口气,赶紧看了眼仍闭着眼的柳妶依。“幸好妶依还没有醒来,要不然我看你要怎么收拾。”
“我讨厌她,压根不需要她的照顾,看到她只会让我心烦。”
靳宇璜狼狈的爬起来,愤愤的丢下一句,就径自转身一拐一拐的走进病房。
“你……你……”靳妈看着负气而去的儿子,又看看地上的柳妶依,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位小姐还好吧?”一旁的护士关心的问道。
“她大概是昏过去了,怎么办?”靳妈显然也不知所措。
“您别急,我这就去拿氨水,麻烦你先抬高她的头,我马上来。”
“好、好!我知道”
柳妶依闭着眼,听着耳边清楚传来靳宇璜远去的蹒跚脚步声,以及靳妈跟护士的交谈声。
只是方才靳宇璜的话却一遍遍的回荡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自始至终,她总是这么一厢情愿的对他好、尽其所能的帮他,却从没想到,眼中偶而流露不耐的靳宇璜,原来竟对她如此不屑与厌恶!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甚至……甚至傻得让爱意在心底悄悄萌了芽。
原本满腔的热心,如今却化为一滩冰水,冷得心几乎起寒颤。
然而浑身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的她,竟还依稀能感觉到冷到谷底的心,紧贴着的地板有多冰凉。这一刻,柳妶依宁愿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心受了伤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起来——任何人也不见,任何地方也不去!
销假上班之后,除了工作,一向乐于忙碌的柳妶依哪儿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