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单纯天真的温室花朵,如何能度过危机四伏的长途跋涉,安然来到江南的?
“我偷了我大哥的密函,我是靠着它到驿站请人派马车送我下江南。”那些人一见到密函,莫不惟惟诺诺的听她吩咐,连声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你很聪明,但在江湖生存并不能只靠着一点小聪明。”这丫头,好事没做过几桩,鬼主意却一大堆。他在心里哼骂。
“我有脑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不只是‘一点小聪明’。”她不服气的反驳,身为瓜尔佳世族的尊严不容许被看轻。
敝哉!在初识的陌生人面前,她通常都能保持相当得体的礼貌与风度,但他却让她忍不住想争。
“回去吧!”他云淡风清的声音蓦然惊醒了她。
嗄?她的小嘴愕然大张,他要她回去?
“像你这种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格格,险恶江湖不是你这种娇贵的温室花朵能涉足的。”唉!她甚至单纯得分不出善恶。
“我才不回去!”妘曦岔岔的瞪着他,似乎把他也富成跟那群追杀她的同一伙人。“我才来几天,更何况我还要查案……”
“身为密使,查案不是这么查的!”他不得不说,她查案的功夫真的很别脚。
真服了她!
好好一件简单私吞赈款的案子,也会被她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果真一如她的行事风格!
“你怎么知道我是密使?”妘曦诧异的紧盯着他。这种极为机密的事该是朝廷之人才会知道,怎么他一个江湖中人会如此清楚?
“我……”槽!他竟大意泄了口风。“我是你大哥同为密使的同僚。”他索性将错就错。
“你是我大哥的同僚?这么说你认识我大哥了?”妘曦抓着他,激动得宛若他乡遇故知似的。
“嗯,我们……很熟!”他含糊的敷衍道。心早已被她紧抱着自己手臂的柔软身子给撩得莫名恍惚。
“大哥他发现我拿走了密西?”
“嗯,你大哥他——发现你拿走密函,所以——要我——”他不知所云的支吾着。
“他要你来帮我查案?”她惊喜的大嚷着,身子更忘形的几乎快整个贴上他。
“嗯——”该死!她的身子若继续在他臂上蹭着,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
“太好了!那这样我就有伴了。”
妘曦欢天喜地的欢呼声惊醒了他,他如大梦初醒的一转头,才发现自己糊里糊涂答应了什么。
不!他是要来带她回京,不是来这陪她胡闹的!他在心底狂吼着,却发现已改变不了事情,否则这丫头定会唆到他耳朵长茧不可。
第一次,他惊觉自己竟被这个小丫头给搅乱了思绪。
他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小小一个磨蹭的举动!竟会让他——唉!
“查案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尤其是今天的事,更看得出来你的脑子有多简单。”他不善的口气半是气恼她,半却是气恼自己。
他毫不客气的批评,惹得她小脸一阵羞红,但她随即气呼呼的替自己辩解道:
“谁叫他们暗怀鬼胎、否则事情应该是会很顺利的。”找到严刚、问出赈款的下落,就此结案。她天真的如此打算着。
“说你脑筋简单,还真没有冤枉你!”他提着剑,转头就往山里头走。
“喂,你去哪儿?”他该不会是想把她丢在这儿吧?她有些气短的觑了眼漫天荒烟的四周。
“天快黑了,今晚得有个栖身之所。”
“我们可以去住客栈,若是你缺盘缠,我这儿有的是银子。”她连忙在后头喊着。
“你的‘办案功夫’已经惊扰了严刚那群人,若进城去还想能睡得安稳吗?”
他的意思是说,今晚她——不!“他们”得露宿荒野?
“可是,这荒郊野外怎能住人?”始曦拒绝再往前走一步。
“随便你!”
他性格得没半点人情昧,也没有半句哄慰安抚,蛮不在乎的丢下一句话就自顾自的走了。
“喂,你不能丢下我!”
她在后头喊着,四下瞥了眼诡暗的林间,一跛一跛的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第八章
仲秋日短,不过半个时辰,原本明亮的天色已降下一片阖暗的夜幕,无边的黑沉沉笼罩在荒野林间。
一堆熊熊的火驱走了深山野林间的萧索寒意,两人隔着火堆遥遥相对,哔剥作响的柴火燃烧声延续着两人的沉默。
这一路上山以来,镜人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冷漠得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只是抹游魂。
“人大哥,你究竟是哪家的贝勒?做这种暗中查案的密使多久了?”
妘曦把玩着手上硬得几乎可以砸死人的野兔肉,清了清喉咙打破沉默道。
他头也不抬的专心啃着焦黑难辨的兔肉,吃相斯文令人着迷。
他不只脾气古怪,手艺还很糟——研究好半天,她又下了个结论。
“你很神秘,为什么要覆着面具?”只看得到一张引人遐思的唇,想象空间实在太大。
他是其貌不扬?还是直来直往的臭脾气替自己树立了大多死对头?一个晚上下来,她总感觉这种隔阂与防备令人难受。
“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火堆另一头的身影冷傲得甚至连看她一眼也不曾。
“这算什么?我甚至连我的祖宗八代也全交代得一清二处,而我却连你的身份也不知道,简直不够义气!”他们现在可是站在同一阵线耶!
“没人要你说,是你一个晚上嘴巴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不听都不行。”啃掉了半边兔肉,他终于颓然将它插立在火堆旁,显然连他自己也难以下咽。
“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跟人谈什么义气?”他板着脸冷嗤道。
“我这是坦白,既然有缘相识,就该坦承相对。”她不惜搬出长篇大论试图说服他。
“我要睡了。”
他置若未闻的径自起身找了块僻静的地方,准备和衣躺下,显然已受够了她这一路来的唆。
“既然你识穿了我的秘密,你也该以真面目示人。”遮遮掩掩算什么?她愤慨不平的冲到他跟前就想去扯他的面具。
“我有我不能泄露身份的理由。”他身手利落的一跃,人已在几尺之外。
“什么理由?”至今天底下还没有她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江湖的规矩!”他一言以概之。这通常是不想解释时最好的借口。
江湖真复杂,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臭规矩!
“反正这个荒山野岭只有你知、我知,用得着防谁?”
她的天真几乎让他失笑,但他好风度的收起了笑声。他比谁都明白她要命的骄傲。
“若你还想继续待在我身边就别太好奇,这对你没有好处!”他的影响力无远弗届,连淡淡的警告都令人悚然一惊。
“唉!一个功夫了得、身手矫健的侠士,竟还会怕一个女人看穿真面目,这是什么道理啊!”妘曦故意激他的叹道。
“很多事原本就找不出个什么道理来,就像你原本不该属于这里,却跑到这儿来是同样的道理。”
他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再度挑了个离她几步之遥的干草地躺下来,闭上了眼。
妘曦虎视眈眈的坐在一旁紧盯着他脸上的面具,极为好奇这下面会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孔?
既然他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信心,也不肯大方展示相貌,不如,就等他睡着了,她再偷偷上前一探究竟——
“奉劝你别太好奇,否则休怪我扯破脸!”
一个淡如清风的声音蓦然响起,惊散了她脑中正盘算着的主意。
是、是、是!她不好奇,不处心积虑的揭露你怕人看的模样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