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死定了。”齐幽容翻个身躺在屋檐上,掀下帷帽枕在脑后,呼,好久没有这种躺在房顶的感觉了。眯眼看一下蓝天,今天天气真好,心情也好。
“嘎?”为什么出钱少就死定了?
“有一种东西,叫潜在市场价值。你不用明白,小鹿。”齐幽容懒懒地说。
“哦。”小鹿点头,决定这种深奥的东西,让辛爷和小姐明白就好。
许久之后。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去?”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等何掌柜把我们惹的事处理完之后。”齐幽容抬眼轻睨她一眼,这丫头,该不会以为她们要在房上过夜吧?“今晚我们回宅子去睡。”
咦?她们在扬州买的宅院整理好了吗?好耶!
第3章(1)
等待丫丫成了他的习惯之一。
每天上午,他都会搬出书到院子里,望着墙头,等待那抹小小身影出现。
这日她同样如约而至,难得地没有爬高,坐在凳子上,托着腮听他弹琴。
一曲《高山》,峥峥然如空谷回鸣。琴音奏罢,他静静等她评价。
“还好。”她弯指轻弹,“嗤”的一声,气劲将未燃完的线香弹断,“不过你心中没有天下,琴音呆板刻意,书呆子弹法。”
“你懂音律?”他又是一个意外,没想到她竟也是知音人。
“一点点。”丫丫摇头晃脑,“但也能听出你琴中的高山巍巍,却只有一座,不见群山。高山如此,流水又当如何?你书读得死了,人像是也困在这里,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吧?”她眨着眼睛问道。
“出去……玩?”他想象像她一样飞出去,他?不可能吧?
“哎呀!不一定要翻墙啦!”丫丫看出了他所想,“你可以走大门嘛,然后我带你走,不要带你家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我可以当你的保镖!”
看着丫丫骄傲地拍着胸脯,他微笑,心中像是有个小小的旋涡也被她搅动起来。跟她出去啊?只跟这个骄傲可爱的女圭女圭,不带其他人……
“我跟你说,我家有个小弟,整天跑出去玩,才不像你只会憋在院子里。”丫丫又开始她每天海阔天空、天高地远的闲谈,混不觉已经成为他憧憬游乐的玩伴。
便陵三月,花开正盛。从罗城(扬州市肆民居所在)出来通往蜀冈,正是一条观花之路,小鹿本来心念着去大明寺拜佛,齐幽容也就依了她,怎奈刚出城不久就碰到了齐天傲,小丫头立刻改口陪大少爷去天山看汉墓也不错。
齐幽容可对作古很久的死人骨头没兴趣,又怕弟弟惹事,索性打发了小鹿去跟天傲,正好花痴和自恋凑一堆,自己也可以省心。
独身一人,信步随行,沿着间或出现的桃花、琼花,和河流绿地,竟来到运河旁。一边是小河粉花绿野,一边是繁忙鼎沸的古运河。
迸往今来不知多少人物争锋殒命于运河邗沟之畔,如今谁又能分清哪个埋身于花树下,哪个葬骨于滚滚人潮脚底?一夕万变,古今史实如此,经商贸易更是如此。
稍有不慎,再多的财富也随着浩荡运河水奔江入海了。
齐幽容捡了草地间的野花编成花环,巴掌大,正拎在指间把玩,耳尖地自喧嚣人潮中听到一阵一阵孩童的啼哭。
“妹妹,你娘娘呢?”她寻过去,发现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正低着头哭得卖力。
小女娃抬头,惊恐地看着她,直觉认为眼前这个头上飘着白纱的女人不是好人。该不是鬼吧?
她掀开纱帽,露出的仙姿玉容及时阻止了女娃更猛烈的哭声。
原来对小娃儿也可以用美人计呀!
齐幽容轻笑,“妹妹,娘娘去哪里了?”她伸出手,捅向小女娃泪水纵横的粉脸,女敕女敕的,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她家里全是弟弟,而且绝不会哭的。
“娘娘……丢……”小女娃才又想起哭,哽了两声,然后又觉得在这个很好看的姐姐面前哭好像不大好。
“家呢?在哪里?爹爹娘娘叫什么?”她掏出自己的细绫手帕递过去。
女娃茫然地摇摇头,见她递过来的布白白的,好漂亮哦,不敢接,姐姐执意塞过来,她接过来揉呀揉呀捏出好多手印,好滑哦。
看来她拣到了一个不太聪明的走失女圭女圭。
齐幽容环顾四周,不见像有人寻过来的样子,附近熙来攘往的人群很容易再次走失。模模小女娃的头,“我陪你在这里等娘娘好不好?”再把手里刚才编的花环递给她。
小女娃乐颠颠地点头接过。
牵着女娃到旁边比较容易看到的位置坐下,再掏出身上的果脯,呃,虽然是喂羽毛的,但是小鹿经常偷吃,她应该不介意吧?
辛梓修很远就看到那个坐在渡头附近的青绿色身影。她和竞卖那天穿的衣裳颜色不一样,但是他有感觉,她就是那个将价格抬到一万两又半途落跑的女子。
微风吹过,她重新覆下帷帽前缘,继续逗着小女娃。
齐幽容怀疑这个小女娃是不是没有她认定的好拐,竟然坚决不肯吃她的果脯,难道受过不要吃陌生人东西的教育?还是天性不爱甜食?
“那……肚子饿不饿?”她指向对面不远处摆摊的小贩,“要不要吃饼?”
小女娃摇头,不要吃芝麻饼。
“炸糕?要吃吗?”再指向旁边的炸糕摊。
小女娃抬头看了看,竟然点头!本咚咽下一大口口水。
咦?这个要吃啊?那她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能和小姐谈谈吗?”辛梓修走过来,打断一大一小的交流,比个手势示意板儿去买炸糕。
“你要和哪个小姐谈?”齐幽容没抬头,捧起小女娃的花猫脸向他展示,提醒他这里还有一个“小姐”。
辛梓修轻笑,“既然这位大小姐答话了,那就和你谈就行了。”
他表现得还真勉强!齐幽容理了理小女娃的辫子,站起身,他比自己想象的高一点,她蹙了下眉,可惜他看不到。后退一步才道,“可惜大小姐不想和你谈。”
辛梓修浅笑,隔着纱帽打量她隐约露出的轮廓,并不戳穿她虽然嘴里说着不想谈,做出的行为却表现配合他。
齐幽容同样看他片刻,淡淡一哂,“你这人倒有十足像商人的样子,见人先笑,就算不想做生意也总归看着心里舒服。”
“小姐赞誉。”他仍是笑,手向旁边一摆,“既然如此,就请小姐借一步说话吧。”
板儿刚刚买炸糕回来,原来还在好奇二掌柜怎么突然找人说话,后来联想到她的帷帽,再结合他们你言我语在那里斗嘴,立刻想到那天莫名其妙和他们竞价的女人。
“我想起来了!”他把手里的炸糕塞给小女娃,才跳脚道:“你是那天那个女人!害我们多花了三千多两!你安的什么心,快快把我们多花的钱还来!”
“这是你的家人?真没规矩。”她睨他一眼轻哼,“太吵了,三千两又不是很多,至于跑到这大庭广众的地方丢脸讨要?”至少他们齐家绝不差三千两的。
“喂你说谁没规矩!再不还钱来,”板儿瞅了瞅来来往往的人流,“就把你抓到花楼去卖!”
“住口!”辛梓修立刻喝止,这小厮越来越爱胡说了,把他们当成什么人了?歉然转向齐幽容深躬道,“小姐恕罪,他就爱胡说,当不得真的。”
齐幽容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威胁她,并没有生气,轻笑一声道,“我也许值得上三千两银子,只是怕你没那个胆子去卖。”
板儿还想说话,被二掌柜一眼瞪了回去,他嘴嗫嚅了几下,决定算了,反正他又不是真的想讨回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