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出来,连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
秦方目光沉痛地望着她,忽然说:“对不起。”
“呃?”
“爸爸……对不起妳。”秦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感觉说什么都是无能为力。我亏欠妳的实在太多了,能为妳做的却又;太少。天姿,我该怎么办?爸爸应该怎么做,才能稍微补偿妳一些?”
欧天姿抬起头,微微一笑,轻轻道:“帮我喜欢的人打赢官司,洗月兑罪名。这样……就足够了。”
好奇怪,为什么她永远在他面前哭不出来?为什么担忧难过到极点了,可是看见他时还会故作坦然,把冷静和镇定的面具戴到最后?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扑倒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把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辛酸都一五一十告诉他的吗?可是,没有眼泪呢,一滴都没有。
那么渴慕的亲情,一旦到来,首先退缩的反而是她。是不是一样东西向往太久了,因为一直得不到,所以慢慢也就习惯了?
书房的灯光在欧天姿眼中绽化出了层层光晕,就像这虚幻不定的人情世故。
但在迷乱之中却有一个信念逐渐清晰--她要救毕非焉!她要用尽一切力量救他,搭上自己的信誉,搭上自己的前程,在所不惜
第九章
阴冷僻静的走廊,呼吸在这被渲化成了虚无,惟独脚步声清晰,一下一下,直扣人心。
欧天姿第三次跟在警卫身后,为着同一个人。铁门开处,毕非焉迎面站了起来,目光幽幽,一分喜悦,九分安然。
欧天姿在他面前坐下,静静地看了他半天,凝眸一笑说:“我们又在这个地方见面了,世事真搞笑。”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
欧天姿轻吁口气,继续用轻松的口吻说:“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毕非焉笑了,“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害怕?而且……有妳在,不是吗?”
“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不怕。”毕非焉很坚定,也很坦然,表现超乎她想象得好。看到这样的他,欧天姿不知道心里是感动,还是酸涩。怎么舍得告诉他呢?怎么舍得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任何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会扩大十倍地还给她自己,她竟然可以有那样的柔软情怀去爱一个人,这种感情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她选择了避而不谈。
“乖啦,你很快就能出来的。我请老……我请爸爸出任你的辩护律师了,他很棒,一定能帮你打赢官司的。”
毕非焉讶异,“怎么我的律师不是妳吗?”
“你希望是我?”欧天姿挑起眉毛慧黠地说,“抱歉,我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当你的辩护律师了。至于是什么事情,你到时候就会知道啦!”
毕非焉“哦”了一声,垂下头去。
看见他的黯然,欧天姿转转眼珠说:“我那天问你,如果不当明星你会选择干什么。现在换你来问我吧,如果不当律师,我会选择干什么。”
“呃?”
欧天姿偏着脑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画家,不是西洋画,是国画,穿长袍拿毛笔的那种。我觉得西洋画派的画家大多行为偏激思想怪诞,但是国画不同,国画的画家们都很儒雅,清华温润,让你联想到竹、兰、松等等美好的事物。你说如果我现在去开始学的话,年纪会不会大了些?”
“妳不当律师了吗?”虽然单纯,但毕非焉还是敏锐地抓到了她话中流露出的信息。
欧天姿微微一颤,但脸上仍是浮现出微笑说:“支持我吗?我想去学国画,非常想。”
毕非焉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妳做什么我都支持妳。”
“有你这句话就太好了。”欧天姿低声喃喃,“把脚砍下来时,也不会那么痛了……”
“什么?”毕非焉没听清楚。
“没有什么。总之就这样啦,我走了,好好休息,出庭时要精神抖擞,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哦。”欧天姿起身刚走几步,又回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一定会没事的。”
毕非焉对她露出个毫无心机毫无顾虑的笑容。
欧天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终复沉寂。
7月4日晚7点,一队便衣在皇冠娱乐城的包厢里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带走了杜寒飞,15分钟后,罗望舒的房门也被敲响,警察很客气地请她去警局喝咖啡。
7月5日,B城聚集了数十家媒体的一线新闻记者们,为纪魏新被杀案的新进展而四处奔走,渴望获得第一手资料和蛛丝马迹。晚6点,某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出最新讯息:由于律界毒菊欧天姿的倒戈相向,杜寒飞被指控为杀害纪魏新的真正凶手,警方正在全力调查取证,真相尚有待时间。
7月6日的各大报纸都以最醒目篇幅报导了这一事件,标题多为《巨星精英具有嫌疑,凶杀真相扑朔迷离》、《欧天姿为男友辩白,证词可信度有几?》、《这个时代我们需要怎样的偶像--从纪魏新被杀事件说开去》、《协议离婚?夫妻本是共犯?》、《罗望舒与纪魏新--不得不说的故事》……
一时间,这起官司成了全城人瞩目的焦点,街头巷尾随处可听到有关于它的讨论;毕二少的FANS们更是自发组织起来游行示威,打出横幅“严惩杀人真凶,还我二少清白”、“二少是无辜的,我们支持你”等等;而记者们更是挖空了心思想尽了办法想采访该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欧天姿,但无论是到事务所堵人,还是在她家门口等候,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
就这样,在一片沸腾中迎来了7月7日,法院外人头钻动,记者如云,无数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大门,等待审讯过程结束。一辆警车开来,欧天姿在几位警卫的陪同下终于现身,记者们立刻一涌而上,七嘴八舌地提问发话--
“欧律师,请妳谈谈对这场辟司的看法好吗?”
“欧律师,妳认为你这次出庭作证的确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成分吗?妳和毕非焉的关系是否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欧律师,妳确定妳的感情倾向不会影响妳的证词吗?”
“欧律师……”欧天姿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走了进去。
开庭大概一刻钟后,终于轮到她出场,在警卫带领下走进法庭,这么熟悉的地方,本是她唇枪舌箭绽放风采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证人席上,而不是律师席。
第一眼看向毕非焉,果然,他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对她的出现事先全无所知。
她朝他笑笑,却看见他眸底深处的悲色。真是个傻瓜,有什么好难过的?
第二眼看向被告律师秦方,秦方冲她微微颔首,那温和沉稳的表情,像熨斗一样烫平了她心上的褶痕。
多么奇妙的一刻,她有幸亲自坐到法庭上,以一个证人的身份领略父亲的风采。
第三眼看向检察官卫淡嵘,彼此心照不宣吧。但他脸上,还是带了些许怅然的表情,是为她感到可惜吗?
这一场辟司过后,她就要跟自己的律师生涯说再见了。四年,真是沧海桑田。
第四眼留给自己,欧天姿垂下眼睛,念着宣誓词,一如以往无数次在法庭上的那样,沉着冷静,字字坚定。
首先提问的是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