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旭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静,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我娶了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为妻。”
钱明珠微微一笑,“太子下一句话是想说红颜祸水吗?”
旭琉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径自说了下去:“我的父皇告诉我,他为我挑选的妻子不但容貌出众,而且非常聪明,智闯四关,有勇有谋。”
钱明珠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心中隐隐觉得接下去的话必定不会中听。谁知旭琉话说到这,就停住了,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只听旭琉忽然一叹,道:“罢了,我们喝酒吧。”
他把酒杯举到她面前,这回轮到她不接。
钱明珠向后退了几步,定声道:“太子有话何不明说?臣妾不喜欢模糊不清。”
旭琉的瞳孔开始收缩,眼中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我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你喜欢太子妃的头衔和身份,我会让你继续拥有它,至于其他,就不必太费心思了。你之前暗地里所做过的那些事情,用过的心机手段,我希望不要带到宫里来。”
钱明珠脸色顿变,手中的杯子“啪”地掉到了地上,砸个粉碎。一种混合着羞辱、委屈、愤怒与悲哀的情绪就那样突袭而来,双颊滚烫,而心中冰凉。
他——竟是如此——看不起她!
然而,偏偏被他说中了。
此次为了当选太子妃,女乃女乃暗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脚,动用人脉财力,疏通宫内各个关节,才使她以商贾之卑硬是挤进一干身份高贵出身名门的佳丽之中,而她,又凭借自己的出色,终于达成了女乃女乃的愿望,成就了钱家的辉煌。
但是,难道这是她自愿的?如果可以选择,她怎会让自己走这么辛苦且毫无快乐可言的一条路!
旭琉见她脸色煞白浑身轻颤,本是绝世之姿,连惊悸起来都别有一番迷人风韵,心中不禁一软,放低了声音:“我对人并无偏见,你通过父皇母后的考验,凭的也是你的真本事。但弄心机耍手段这些暗地里偷偷模模见不得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既已是太子正妃,未来的国母,就需端正心态,事事做到光明磊落。”
钱明珠冷冷道:“是,殿下的教诲,明珠谨记了。”
“你似乎有怨气。”
“明珠不敢。”
“希望你是真的明了,而不是‘不敢’。”旭琉看了她一眼,转身道:“时候不早,你早点安寝吧。我与王将军有军事要谈,就不多留了。”
钱明珠沉默不语,就在他打开房门准备迈出去时,她忽然道:“太子殿下——”
旭琉回眸,看见一张浮现着漠漠自嘲的脸,脸的主人望着很远的地方,目光飘悠没有焦距。
“大婚之夜,殿下抛下新娘,却去与将军议事,此事传入旁人耳中,会如何看待我,殿下可曾想过?”
旭琉一怔,钱明珠又道:“太子这样,算不算也是任性之举?”
旭琉轻眯着眼睛,缓缓道:“你在留我?”
钱明珠不答,她拉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左手执杯右手拿壶,自斟自饮了起来。旭琉盯着她,在门旁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地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面容一正,才匆匆而去。
小太监好奇地看了正在自顾饮酒的钱明珠一眼,转身跟着旭琉离开。房门未关,东风吹进来,纱帘四下飞舞。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哈!”钱明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自己腕上的镯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见胸前的珍珠链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线断,珍珠四下滚落,其音脆绝。
转眼一瞥间,瞧见了端放在梳妆台上的珠冠,烛光下冠上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着迷茫了起来,“不,不对……女乃女乃说过,我要忍……明珠,你要忍,不可耍性子……”
多年未曾饮酒,几杯下肚,已有了些许醉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东倒西歪起来,她模索着向床走去,刚走到床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勉强地支撑起半个身子,将头伏于床榻之上,便再也不想动弹。就那样半靠着床半坐在地上,睡意渐浓。
“谁人相送梨影?谁人护动花铃?谁人一曲琵琶,长啸破东风。凤凰台……凤凰台……”声音喃喃,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宫女们前来伺候晨起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地上珍珠散乱,两只镯子一只在桌下一只在门边,纱帘被风吹了一夜,好几重都掉了下来,房内凌乱不堪。
而她们的女主人,东宫新任的太子妃,正趴在床边合衣而睡,双颊通红,浑身酒气。
慌忙上前搀扶的结果就是发现她的身体火般炙热,怎么叫都叫不醒。宫女们慌了,急急去请太医,太医诊后道是酒后吹风着了风寒,再加上体虚身弱,病来如山倒,需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云云。
新婚之夜太子彻夜不归,太子妃醉酒着凉一病不起,于是太子妃不受宠于太子的传闻也不胫而走,这桩东宫逸事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谈。
第三章
虎皮挡风帘终于掀起,太监尖细着嗓子唤道:“太子妃宣钱宝儿晋见——”
在花厅内等候多时的钱宝儿连忙跳了起来。这东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连妹妹见姐姐都要经过重重通报,等上大半个时辰。
从花厅到太子妃的住所是条长长的通道,两旁种着整整齐齐的杉树,毫无情趣可言。钱宝儿不禁暗中撇嘴:“东宫还不如我们家漂亮呢,真不知道是该说太子节俭好,还是说他吝啬好。”
正东看西看时,那太监高声道:“钱宝儿到——”
立在朱漆大门两旁的宫女挽起锦帘,示意她进去。钱宝儿一连过了七重帘子,才见到半躺在锦榻上的钱明珠,她心中欢喜,奔过去叫道:“大姐——”
两旁的宫女齐齐咳嗽了一声。
钱宝儿一怔,回悟过来,连忙参拜道:“民女宝儿拜见太子妃……”
钱明珠半躺靠在软榻上,见到她便伸出了手,“自家姐妹,勿需多礼。你们先下去吧,我与妹妹有话要说。”
“是。”宫女们放下帘子退将出去。
钱宝儿一个箭步冲到榻边,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听说你病了很多天了,所有太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搞的啊?哪不舒服,我看看……”
钱明珠比了个“嘘”的动作,确定屋内无人了,才低声道:“你略通医术,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吗?”
钱宝儿瞪大了眼睛,只见明珠披散着长发,气色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但一双眸子却是清亮如水,顾盼有神。
“原来你——”
钱明珠又嘘了一声,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下轮到宝儿不明白了,“姐姐,你为什么要装病?现在外边人人说你因为不得宠,所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说你福薄,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朝中几个大臣都开始劝说皇上给太子另立新妃,被炒得最热的就是那个王芷嫣!”
“放心,太子正妃,不可能朝令夕改,只要我还不死,是立不成新妃的。”钱明珠语音淡淡,很不以为然。
“可姐姐也不用装病啊,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听说太子不喜欢姐姐,新婚之夜舍你而去,是不是真的?”
“是。”
“真过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