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领队看他一眼,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咬着唇犹自怔立在当场,脸色惨白如纸。
殷桑整个人忽地飞起,几个纵跃便飞上屋檐,笑着道:“人道越四爷带领的铁骑乃六扇门里最出名的鬼见愁,只要你们决定逮捕一个人,那人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掉。如此我倒要试试,来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他整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顿时不见人影。
“追!”当下也顾不得她,铁骑们连忙策马追了过去。长街茫茫,百姓们都各自躲了起来,惟独剩她一人。黄昏最后一丝光线毫不迟疑地敛起,夜幕终于降临。
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空空的屋檐上,脑海里回想着的依旧是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我们,不一样。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起码,你没有性命之忧,没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你的性命,你不必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我们不一样。
这就是他想说的话,而她已经完全明白。
忽然间,她泪流满面。
眼泪像储积许久的洪水,趁这功夫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怎么收也收不住。
夜风凉凉,她独自一人站在凄凄冷冷的街上,无声地哭泣。
床榻上,公子微微睁眼,醒了过来。
床前立刻围拢了一群人,最急躁的还属顾宇成,“如何如何?你觉得可好些了?”
头痛已消减了许多,只是依旧昏沉,公子半坐而起,低声道:“我竟晕了过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鲍子回忆刚才那一幕,只觉说不出的怪异。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记忆?好像是谁在他的脑海里劈了一刀,把那些模糊的句子硬塞进去,痛不可支。
柳叶见他面色有异,便道:“公子,要请先生来吗?”
彼宇成奇怪地问:“为什么要请轩辕老人来?”
青砚台的轩辕老人,公子的恩师,当今天下最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有什么大事需要惊动到他?
丙然,公子连忙摇头道:“不必。不过——”他伸手去按自己的腿,没有,又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感觉难道是错觉?本想找大夫来看看的,但既然已没了感觉,那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大家又大惊小敝一场。
鲍子苦笑着道:“算了,没事了,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一侍婢在锦帘后探出头,公子一眼便看见了她,道:“什么事?”
侍婢吞吞吐吐地道:“那个……少庄主,木先生她好像快不行了……”
鲍子目光一悸,那边顾宇成已跺着脚道:“什么叫不行了?你少咒她!真是的,她可别死在这才好……”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去了。
鲍子望着他的背影,柳叶察言观色地道:“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鲍子愕然,“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柳叶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
鲍子沉默。自从木先生抓住他的手问他会不会爱上她时起,她就成了他的一道心结,不碰,它那么真实地存在着;碰一碰,却又觉得心慌意乱。
“你相信吗?柳叶。”公子喃喃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她,我就变得不像我了。我的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灵魂,急欲跳出去与她对话……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公子的心乱了。”
“是吗?”他轻垂下眼睛,注视自己的手,手白皙如玉,娇好如女子,但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却有薄薄的一层茧,分明是长年握剑而留下的痕迹,可是,他是不会武功的啊,“柳叶,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我,那我会是谁?”
“公子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啊,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就是他,水无痕,轩辕老人惟一的弟子,青砚台的少主,江湖上的无双公子。如果他不是他,他还能是谁?
可是,为什么她的话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旁响起?字字清晰——
“身为武林三大圣地之一的青砚台的接班人、世人仰慕皆称公子、显赫家世尊崇地位又有娇眷如花的你,会爱上我吗?会爱上我吗?会爱上我吗?”
他猛然一惊,赶紧闭眼,期冀用当初顾明烟带给他的感动去抵挡这句话给他造成的震撼力,然而,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顾明烟那句“如果你不肯对自己好一点,那么,让我来对你好一点”,而是另一个声音,另一句话——
“如果你不肯爱你自己,那么让我爱你,有我爱你,这世上有我爱你!”
是谁,是谁?说这话的人是谁?又为什么他会有这句话的记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木先生,还有钱萃玉,谁是谁?
一时间气息紊乱,浮躁难安。原来,真不幸被柳叶说中——
他的心,乱了。
第六章
纱帘挽起,顾宇成匆匆赶到,正在照顾钱萃玉的丫鬟立刻起身让位。他看见钱萃玉的脸,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了?”
“回少庄主,她一直在哭。婢子已经给她擦了三次脸了,但眼泪还是不停。”
昏迷不醒的钱萃玉,脸上全是眼泪,脑袋下的枕头更是儒湿了一大片。顾宇成靠近她,看见她的睫毛湿湿地粘在了一起,本是很狼狈的模样,可不知为何,仍是觉得美。
她的美已超月兑五官的精致,是由文采风流构筑出的独特气质,沧桑历练锤炼出的凝厚风华。妹妹和她一比,就好像多了很多世俗之气。难怪公子会动摇,连他也……
彼宇成忽地站起身来,有点儿被自己吓着了——不会吧?难道他对她……
再看钱萃玉一眼,更觉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长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完了完了,他心想,这下可完蛋了。难怪他初见这个女人就觉得她浑身滋延着不祥,根本就是大祸水嘛!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钱萃玉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申吟,整个人都剧烈地哆嗦了起来。顾宇成看得脸色发白,连声道:“快,快!快去请树大夫,你们都是死人啊,杵这干吗?”
钱萃玉的手伸出来,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他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手给了她,安慰道:“别怕,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殷桑……殷桑……”他听见她在模糊地叫着这个名字,当即皱起了眉,心中不太高兴。都什么时候了,她心里记挂着的还是那个人。
“救我!殷桑你在哪里?救我!”她猛地抓紧他的手,紧得连指甲都嵌入他的肉中。顾宇成吃痛,忙不迭地把手抽回来。
“树大夫呢?还没到吗?”
她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身体意识到危险,本能地开始瑟缩。
天已黑透,小巷四下一片寂静,惟有面前的那个乞丐猥琐地冲她笑着走了过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便跑,但没跑几步,腰就被人紧紧箍住,接着一只污秽不堪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非常粗鲁地把她拖进巷子深处。
救命!救命!
喊不出来,她只有拼命挣扎,反抗的结果就是狠狠地几巴掌,腰上被端了一脚,顿时痛得她倒地不起。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鲜血自唇角溢了出去,顺着脖子往下流淌。
那人抓起她的下巴,把一团烂布塞进她的嘴巴里,不让她有咬舌自尽的机会。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乞丐婬秽地笑着,扯开她的衣服……
她的手四下模索着,终于碰到墙角的一块砖头,当即悄悄拿在手中。
风声幽幽,这个长巷不但没有半个人影,连灯光都没有。只有空中一弯冷月,无动于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