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叶小慧还是不太适应她的转变如此之快。
彼萌冲她眨眼睛,拿着脸盆去水房梳洗。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她独自一人站在长长的镜子前,镜子映出她的脸,静默的脸
上没有表情。
“叶大,可不可以不爱?”
昨天下楼前,她最后问了某叶这么一个问题。
某叶回答她:“如果你是因为想爱自己而不去爱人,当然可以。怕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你连自己都不想爱了,那就没得救了。”
是啊,人应该爱自己,永爱自己,最爱自己,独爱自己。
彼萌伸手,在镜中划出“叶晨曦”三个字,然后再痛下决心般的将这三个字抹去。
就此抹去,还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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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半,演出厅里已坐满了人。
社长朱秀珍在帷幕后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当初没挑走眼,萌宝宝还真是我们社团的宝,我敢打赌,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冲着看她而来的……”一转眸间。看见某叶捧着杯茶正站在她身后,连忙改口说:“当然,那个,叶大你剧本写得好也有关系,吸引人哪。”
“哼!”某叶高傲地昂起了头,到一旁的专属位置上坐下,她才不跟她一般计较。
前方奏乐声起,伴随着那首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调调,深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顾萌身穿厚重的军棉袄隆重登场。
“我叫花木兰,是来报到的!”她“啪”地行了个军礼。
一个类似招兵处的破桌子后,配角甲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指指桌子。她从桌上拿起个大大的纸牌,牌上的字正好可以让台下的同学们都看得非常清晰——“九五二七”。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连锋营的低等兵,九五二七是你的终生编号”配角甲把某本册子翻了翻,“将军那还差个扛枪的小乓,就你吧。”
“啊?”
幕后响起解说词:“于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进兵营后的第一份差事就是给众兵偶像李将军打枪。”
接下去场景转换,花木兰每天的任务就是背着那把长达三米的大枪陪同将军巡视士兵操练、
花木兰问:“将军,为什么我从来不见你练枪?”
将军说:“你觉得这把枪长不长,重不重?”
花木兰点头。
“很好。你要记住,当一把枪长到这种地步时,它就已经失去其作为武器的本性了。”
“可是……那为什么将军还要我每天扛着它亮相呢?”
“我们要物尽其用。打铁师傅要铸造出这么长的一把枪来也很不容易,虽然不能杀敌,但观赏价值还是有的。”
花木兰高兴地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为什么当初会挑我来当你的扛枪小兵了!”
将军讶异:“为什么?”
花木兰指指长枪:“因为我和它一样啊,都不能上阵杀敌,却很有观赏价值!”
“……”将军无语,帷幕拉拢,又是一场。
底下轰笑声已响了无数回。朱秀珍兴奋地回头对某叶说:
“看来反响不错哦。”
切,我编的剧本哪次反响有不好的?某叶不屑地想。
帷幕再度拉起时,便是那段重心对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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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兰扛着枪,在将军身后慢慢地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背景的伴奏音乐是《泰坦尼克号》的那段苏格兰风笛声。
她说:“将军,男人为什么爱女人?”
将军非常严肃地回答:“因为,女人漂亮、”
彼萌低垂着眼睛,喃喃说:“人生短短,不过百年,红颜枯骨,最后还不是归了一捧黄土?一个女人,漂亮能有几年?”
“呃?”朱秀珍一头雾水地转头,“叶大,台词改了吗?昨天背的不是这句啊!”
某叶腾地站起,凑到帘边往台上看;果然,那将军也是目瞪
口呆,完全不明白怎么对白忽然就变了的。
彼萌又说:“或说是一见钟情,对了你的眼睛;或说是潜移默化,改了你的性情。你看到的不过是这副锦绣皮囊,弹指间即苍老。能有多珍惜?又能珍惜多久?”
将军扭头,略嫌慌张地看向幕后,某叶把手中的杯子一放,低骂道:“臭丫头,居然敢擅自改我的词!”
说着就要冲上去掐死她,朱秀珍忙一把抱住,急声说:“有话好好说,叶大你消消气,消消气……”
幕后顿时乱成一团,而幕前的话剧还在继续上演。
彼萌开始问第二遍:“将军,男人为什么爱女人?”
将军流着汗,照原来的台词背下去:“因为女人会做饭。”
彼萌幽幽一叹道:“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然而要靠食物来吸引心仪的人,何其可悲。爱情敌不过一张嘴巴,敌不过口月复之欲,更敌不过地久天长。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爱?”
幕后已经闹翻了天,某叶气得直跺脚,无奈手臂被几个女孩牢牢架住,怎么也挣月兑不掉。“你死定了,顾萌,你死定了!你居然就敢,敢那么做!”
“叶大,歇歇气,歇歇气……”
彼萌第三次问道:“将军,男人为什么爱女人?”
将军眼睛一闭,遇到这样不配合的搭档,他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去,但被她那么一搅和,原本搞笑的台词顿时变得可怜兮兮,活月兑月兑像出自大男猪负心记,再看台下的女生们,看向他的目光里藏刀放箭,各个咬牙切齿的,一副恨不得砍死他的模样。
他真是冤啊……
汗如雨下:“因为……因为……女人会生孩子……”
彼萌凄然一笑,接口说:“是吗?”
她转向台下的观众,神色难掩的木然:“爱情是什么?爱情真的可以那样柔软地去爱一个人吗?爱着祖国,爱着人民,爱着父母,爱着兄弟,爱着锦绣山河的壮观,爱着朝露晚霞的秀丽,爱着生命的美好,爱着岁月的点滴……爱着那么多那么多东西,再从对它们的爱里抽出一点点,每种只要一点点,汇集起来,组合成那个所爱的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吗?”
场内其余的灯光瞬间熄灭,独留下的那一盏,如月光般照在她身上,为她的头发、眉毛、眼睛、双唇镀上一层凉凉的光泽。
“我觉得自己像个在玩拼图游戏的小孩:我把与爱人相处的细节印刻成记忆的碎片,然后慢慢地一张张地寻找着,企图从上面搜寻到某种线索,拼凑出一个清晰的答案。然而那个答案,总是在呼之欲出时碎裂。爱情是什么?爱是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已先接纳了你的存在;爱是我陷入恐慌中,第一个呼喊你的名字;爱是忍耐着嫉妒和委屈,帮你送信给另一个女孩;爱是自你走后,无法再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但是,爱也是我看见你时,强抑的欣喜;也是我眉梢眼角,难平的怒气;也是我一直不曾对你说出的那句话语;也是我此刻站在台上,这一线灯光,这一方舞台,用最晦涩的文字,最苍白的表情来说这么一句——”
彼萌软软跪倒在地,深深埋下头去。背景音乐断了,四下静静,只有她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回旋在大厅里,格外疲惫,也格外清晰:“我爱你……是的,我爱你。”
“快,快拉幕!”朱秀珍连忙做手势,舞台工作人员当即照做,这时却有一人几个大步跨上台来,在帷幕拉拢的最后一刻走到顾萌面前,一把拉起她抱住了她:底下顿时起了一片抽气惊叫声,然而帷幕已彻底合上,将两人的身影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