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贵贱可言。”虽然不得不承认画上的阿格拉雅公主的确美绝人表、光彩照人,但是面对青昙那样的指责仍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妈妈辩驳。
青昙冷冷地笑,目光中渐渐露出了几分痛苦,声音也放低了下来:“没有贵贱?呵呵,的确没有贵贱……但是却有骄傲,有愤怒,有屈辱!你妈妈带着复仇女神的姿态再次踏上曼悠的土地,于是我的母亲在那个晚上不得不死,为了成全她的骄傲和王室永远的尊贵……”
美蓝震惊,“你说什么?你在暗示我你母亲的去世和我妈妈有关吗?”
“不是暗示,根本就是!”青昙斩钉截铁地说,当他看向墙上的画时,目光就转换为温柔,“二十五年了……是的,二十五年了。
第六章
美蓝的心“格”了一下——很不安的情绪如波涛般席卷而来,淹没了她的一切思维,只能麻木地站着,听着青昙的声音一个字又一个字地穿人她的耳中,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的心上。那么清晰,那么沉重。
“那年是母亲他们的结婚十周年庆典,我刚满四岁,我记得那次庆典极其隆重,几乎囊括了当时赞比王国所有的绅士名流。”青昙的声音像索绕在水面上的雾气,蕴涵着许多复杂的清晰。
“我的母亲素来注重着装,每次出席庆典宴会都不穿同样的衣服。为了那次晚会,她特意请玛雅著名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服饰,创意来自希腊神话里的月光女神LALUNA。”
青昙看了美蓝一眼,那一眼让美蓝想起了自己身上这套惹尽风波的衣服,顿时有想立刻换它下来的冲动。但是动不了,她一步都动不了,仿佛被人施了魔咒,只能站在那,犹如一个囚犯,听着最后的判决。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那本该是场很令人愉快的晚会,直到亚斯特洛城城主奥德奈·科比的出现,还有他的新娘……”青昙笑得更冷,“美丽的新娃夫人,成了那个晚会上最抢眼的明珠,惊白了我姑姑的脸,勾走了我爸爸的魂,夺走了我母亲的命……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当她与丈夫乘坐着加长型劳斯莱斯扬长而去时,曼悠十年的平静就此分崩离析……”
美蓝结结巴巴地问道:“夺、夺、夺走了你母亲的命……什么意思?”
青昙扭头回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仆人们在宴会上遍寻女主人不着,我推开母亲的卧室房门,看见母亲合衣躺在床上,身上穿的就是这身银色的衣服。她的神情无比安详,窗外月光映着她的脸,是那般美丽,苍白的一种美丽……我会牵母亲的手,不明白她的手为什么那么冰冷,怎么叫也叫不醒,怎么叫也叫不醒……”他的眼睛由明亮转为阎陇,又转为清明,唇角讽刺更浓,语气却更淡,“她从小心脏不好,那一夜心脏病发,去世了。”
美蓝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撞到沙发,跌倒在地。
青昙静静地看着她的哆喷、她的不安,一语不发。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一切,我无法相信……我无法相信我妈妈是那样的女人,我不相信!鲍爵也不可能爱上那样一个女人,并且念念不忘一辈子,这里面有隐情、有误会,一定有,一定有!”
青昙凝视着她,从她清丽纯净的脸旁,看到她乌黑柔顺的长发,目光竟很悲哀。“你知道真正的复仇女神应该是怎么样的吗?”
美蓝一愣。
“她应该有最纯善的心,以显示她的悲伤是何等的令人同情;她应该有最无可奈何的理由,以显示她的仇恨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她应该有最高明的手腕,以显示她的报复是怎样的大快人心……而最最高明莫过于无辜。”青昙的声音清清冷冷,放逐于空气中时,听起来却令人不寒而栗,“你的妈妈是个最高明的复仇者,因为她使得一切过程变成了无辜,甚至连别人想指责她些什么都找不出正当的理由。”
“什么意思?”
“她失忆了。”青昙笑,越笑越大声,“曼悠的可怜女仆丽革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全部记忆,但却彻底抛弃了她过去卑微的身份,开始脐身名流,享尽荣华,成了亚斯特洛城的第一夫人。见过她的人都说——奥德奈·新娃多么美丽动人,她不懂文学、音乐、美术,那是因为她失忆;她不懂礼仪人情,那是因为她失忆……多么好,所有的错失都可以用那个理由解释,包括她跟着丈夫来参加曼悠的那次庆典,包括她面对欧西公爵时露出她令人惊艳的笑容,包括她天真地参加完宴会快快乐乐地离去,不知道她身后引起了一场怎样的凄风骤雨……”
美蓝终于明白为什么爸爸从来不谈妈妈以前的事情,也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由“丽革”改名为“新娃”,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失忆!
“这是上帝给她最好的复仇途径哪!纯善如天使一样的奥德奈夫人……”
美蓝突然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转头盯住青昙,定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二十五年前那场悲剧里你的母亲并不是惟一的受害者?我相信公爵也同样痛苦!一方面他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但却已经不认识他;另一方面他的妻子无法接受现实而黯然去世!你有曾为公爵想过吗?OK,就算二十五年前你只有四岁,只来得及悲伤你母亲的去世,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三十岁了吧,你就从来不曾设身处地想想公爵的感受吗?他种那么多紫丁香是为什么?他在花园里放那具月光女神像是为什么?他那么多年孤独地一个人生活着又是为什么?二十五年太长,我不谈过去,我说今天!今天,你设局让我穿上这样一件衣服出现在他面前,这对公爵来说是个怎样的打击?或者,你追求的就是这种结果?令他痛苦,令我惶恐,你就感觉快乐?”
美蓝笑了一笑,凄艳如月光。“青昙少爷,我妈妈造就的痛苦是出于无心,但你却是故意。无心或许令人感慨,但是故意,不可原谅!”她打开书房的门,径自走了出去。
书房里的灯光浅黄,映着青昙的脸,竟不知是明,还是暗。
桃心术的房门轻轻地推开去,果不出美蓝的意料,公爵坐在妈妈曾经的房间里,望着墙上的画像默默出神。
美蓝走过去,跪下,将头依偎在他的膝上。“公爵,我什么都知道了。”
鲍爵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没事。”
美蓝睁着清亮的眼睛凝视着他。
鲍爵伸手模了模她的长发,柔声说:“真的没事。如果我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也只不过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儿子对你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对不起美蓝,我代他向你道歉,这个孩子很任性,而且一向蛮横。你受惊了。”
美蓝忽然哭出声来,伏在公爵腿上,像个孩子。“我只是难过他竟然那么对你……那么对他的父亲—…·”
鲍爵叹了口气,“他爱他的母亲,从小就爱,而且早熟。自阿格拉雅去世后他就变得孤僻,没有朋友,长年在政界打混又培养了无情与城府,或者在别人眼里看来,青昙很出色,但是我知道他性格上存在着怎样的错失。说来说去,其实也怪我,对他太过疏忽,没有好好教育……愧疚,真的是种要命的情绪。”
“公爵”
“好了美蓝,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那么现在可以安心了,我真的没事。一个像我这样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对自己前半生的错误与得失时都已不会如年轻人一样地钻牛角尖。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看得出来,你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