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眼中的光急速黯淡下去,他拼尽全力,抓住吉玲按在胸口的左手,与柏恩的右手交叠在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握住。
然后,他呼出生命最后一口气,面容变得平静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吉玲怔怔地看着普雷的脸,仿佛意识也被抽空,而抱着父亲尸身的柏恩,却冷静得看不出一丝情感。
汽车“吱”一声猛地停住,亚力回过头喊道:“医院到了!”
他的声音像被利刃切断,陡然停止,车中弥漫着一股死寂。良久——
“亚力,通知所有兄弟,封锁全城!即使一寸一寸地翻,也要找出凶手!”柏恩·费马洛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毫无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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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消息由亚平宁半岛传口美国时,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之后的事了。
“真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的杰作……”女巫啧啧赞叹着,将报纸摊开来放在茶几上,黑色的粗大标题触目惊心,“意大利前黑手党教父被刺身亡,凶手疑为著名暗杀组织INC”,下面,普雷·费马洛严肃的面容被放大至半个版面。
一瞬间,坐在对面的那个孩子似乎化作了大理石雕像。女巫不易察觉地微微冷笑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望着金发消失的那扇门,病毒“啪”地合上手机。“既然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那么我也来做一次推动命运的黑手吧……”
怎么可能?!事情怎么可能会变得如此出轨!天使僵直地坐在沙发上,听到某种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胸腔深处回响。
那个男人——普雷·费马洛——被暗杀了……凶手是INC,而且,是她的威尔……这不是她所设想的结局!花了无数心机、策略,就为了彻底摆月兑那个姓氏,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啊!
威尔叫她天使,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自信地以为可以控制拥有的一切,甚至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然而,上帝自有安排,将她苦心策划的命运轻易打乱,将幸福的梦想简单粉碎,那只差一步即可到达的天堂倏忽倾颓,化为尘埃——
威尔、杀了、她的、父亲!
尽避从不曾遗忘幼年时无情的遗弃,血缘仍旧牵绊着她。而现在,双手染上了生身之父的血迹,她知道,这不是威尔一个人的罪。这同样也是她的罪,是她的隐瞒、不信任、自以为是所犯的罪。如果她早些告诉Kay,INC就不会接下针对费马洛家族的委托。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勾魂指令已发出,INC的声誉不容玷污……
拉斐尔,求你快回来吧!此时,我们的命运就像一架狂奔的马车,正在朝向毁灭的深渊坠落……她在心中呼唤着最信任的保护者,然而这一次,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冷静!冷静!必须冷静!她紧紧握住双手,艰难地想要在绝望中抓住一丝希望。尽避不知道雇主是谁,但他的目标绝对不只是普雷·费马洛而已,也就是说,柏恩仍旧有危险。她必须阻止威尔狙杀柏恩,不论如何,她不能坐视更多的鲜血!
而——如果这么做,无异于对INC的背叛——背叛者的下场从来就只有死亡。
没有时间了!她摊开双掌,盯着自己白皙细致,看起来柔软无力的手。当天堂失火时,天使真的能够来得及挽救吗?
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战士出征前试练手中的剑与盾。当病人,扮柔弱久了,似乎人人都忽视了她也是INC一员,甚至是有资格长驻一向只容顶级精英涉足的总部的一分子。她的体质或许脆弱得不堪一击,头脑却犀利得决不输于任何致命武器。
身为黑道成员,有谁能真正弱不禁风?她一定要把命运拨回正确的方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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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罗马·圣安东尼教堂墓地
阴沉的天色,浙沥不绝的细雨,垂着枝叶的橡树,黑压压的丧服,牧师和圣经,十字架与花束,寒冷且寂静……凡是与死亡相关的一切,在这里都能找到。
一身黑西装的柏恩·费马洛没有打伞,独自站在新建的坟墓前,细雨润湿了他的头发、脸颊,开始悄悄侵入他的外套,而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惆怅。投注到相邻的另一座墓碑上的目光稍许多了些温度——那座上了年头的老碑,无言地保护着被风雨磨洗得有些模糊的字迹:
玛利亚修女·1952—1984
以及一行小字:凡祈求的,便得着;寻找的,就寻见。
目光闪过一丝奇怪,墓前,一束洁白的卡萨布兰卡百合带着鲜灵的雨珠,静静躺在那儿。是谁?谁来祭拜过她吗?而且就在不久前。
一把伞替他遮住了寒雨,他没有转头,眼角的余光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孔,吉玲·罗特同样一身丧服,与他并肩立在墓前。
“那是……你母亲的墓吗?”她的声音低而颤抖。
柏恩怔了怔,点点头,“是我们的母亲。”
“你很爱她吧?”
“爱吗?”柏恩昂首向天,闭上眼睛,“也许。自从确认茱丽娅失踪,她就进了修道院,从那以后,直到她去世,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始终无法原谅父亲,更无法原谅的,还是自己吧。”
“可你也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可以抛下你不管?”吉玲激动地大叫起来,“你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啊!”
柏恩对她的激动摇了摇头,“不能怪她,我也有我的罪恶感,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无力再去分担他人的噩梦了。”
“Shit!”她苍白的面孔突然涨得通红,厉声叫道:“我受够了这种假惺惺的温情!本来已经抛弃的东西干吗还要找回来?就让她在随便哪个垃圾坑里腐烂好了!”她一把扔下了伞,任雨水打湿她的眼睛,“当初可以为保住自己而扔下女儿,现在反倒豁出命去救她,以为这么做就可以赎罪了吗?你这混蛋!你都不想想这么做我怎么办?!一家人都是混蛋,从来不替别人考虑……呜……”
“可恶……爸爸……”她垂下头,低低地哭泣,喃喃的声音从纠结的黑发里飘了出来,“请你,叫我吉玲好吗?我讨厌茱丽娅这个名字……”
柏恩迟疑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却什么话也没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早些说原谅呢?为什么要等到一切不能挽回之后,才来悔恨自己的铁石心肠?费马洛家的人,原来都是一样的傻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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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掉落在眉睫上的雨珠,栗发高个年轻人再次确认所要暗杀的猎物站在离自己不到五十码的树下,和那个黑发娇小的少女相拥——好像是他的妹妹吧。很惟美的画面,真遗憾,他必须亲手破坏掉这份美丽。
抬起手腕,寄托着性命与信赖的斯特尔姆·鲁格手枪瞄准那个仿佛一无所觉的猎物。在墓园杀人,好像是对上帝的不敬啊,年轻人挑起嘴角,还好,他所信仰的不是那个生性喜欢愚弄世人的家伙,而是一个可爱了一万倍的小小人儿——他的天使。
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见天使了,他难忍心头的兴奋,连手心也微微潮热起来,以至于不得不深深地呼吸来平复。在行动之前,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这是INC杀手入门的信条,或许就是因为太兴奋,他居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变得肃杀的气氛。
瞄准,扣下扳机,装了消音器的枪发出几近无声的“咯”响,年轻的黑手党教父应声倒下。不用再看结果,子弹非常准确地命中背部,直穿心脏,他一向对自己的枪法极为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