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果然转身继续前行,殷采衣模模心口,觉得不怎么舒畅。
不生气,不乘机赖上他,连个指责的眼神都没有,这丫头——怎么竟然比他还潇洒的?还是这种事在她眼里本来就算不上什么?自己刚才的担心真是有点蠢。
闷闷地跟上去,不一刻进了亦悦院,随她踏进厢房。
相从开了橱柜,顿一顿,道:“殷主事,你自己选吧。一大早赶来,还没用早膳吧?”
殷采衣眼中光点闪烁,“相从——我想我可以明白,为什么即墨儿这次会瞧我那么不顺眼了。”
“嗯?”
“以后你在我身边呆久了,有人来要回你,就算是三爷我也可以十分肯定。”殷采衣闪闪亮亮地看着她,“我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的。”这样贴心得没话说的丫头,可遇不可求啊。
只是用心而已。
相从笑了一下,真正想说的话仍旧选择藏在心底,“我先去了,殷主事在这里就好,等会会有人送早膳过来。”
“好,麻烦你了。”殷采衣打了个哈欠,从看见床的那一刻起,一夜没睡的困倦就全跑出来了。
第二章万能丫头(2)
相从转身出去,细心从外带上了门。
平静的步伐维持到出了亦悦院,背靠着院墙深吸了口气,暖洋洋的朝阳照在相从的面容上,剥去了所有沉着淡然的伪装,那一瞬间摊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表情,激烈得近乎崩溃。
要费多少力气——多少力气才能摆出这一脸的若无其事,扮出这一身的无动于衷。她一直一直记着,无论再努力都忘不掉的人就在里面,在那么——唾手可得的地方。
等待太久太久,久到她几乎不可想象他们还会有如此接近的机会。或者说,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天起,知道她一直记挂的人多年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个想望其实已经渐渐淡去。
不一样了,物是人非,事过境迁,是这么说的吧。
然而只是,即便如此,即使什么都不一样了,即使他离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遥远到不可追忆,她却是——仍旧念着的。
我说,你就从了我有什么不好呢?
记忆里神采飞扬地说着这句话的少年,明明和站在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一点相同,她却就是醒不过来。
于是再一次爱上。
没有一点挣扎的机会。这个人,只要是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事隔多少年,她就注定逃不开。
宿命这种比较像是借口的说法,有时候偏就成了唯一的理由。
这次即墨的点子是一直瞒着她的,她本来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从那一天起,心神就开始恍惚,更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若是没有清晨街上猝不及防的相遇,有了缓冲的一点时间,此刻自己定然不会从头到尾都是那么镇定吧,不知能装多久,就会再忍耐不住地失态。
眼睛灼热得禁不起阳光并不强烈的照射,伸手掩住,指尖压在额角。
虽然很难,但必须要平复好情绪,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看着就好,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少年了,他喜欢的人那么多,喜欢他的人也一样多,她……已经只能看着了。
再度深吸了口气,不知怎地想到刚才的意外,左颊不禁灼热起来。
怔在当场的那一小段时间,心不知跳到了怎样激烈的程度,完全不敢开口,只怕会不经意泄露什么。不希望他知道她的感情,决定了,她只要看着就好了的。
没事了,最难熬的已经过去,以后就会容易多了吧。
微扬起嘴角,相从放下手,往厨房行去。
嘱咐了送膳事宜,相从正巧遇见去拿水晶包的即墨。
“要不要?”即墨把手里的纸包向她晃晃,含糊不清地问。
相从摇头,“我吃过了。”
“啊,那正好,帮我拿着。”即墨笑眯眯地把那个纸包塞给她,一边费力咽下嘴里的包子,口齿清楚了些,“安排好他啦?”相从点头。
“我不喜欢他。”即墨再咬下一大口水晶包,幻想是某人的肉做的。
“主意可是你出的啊。”相从叹气。
“我后悔了,太便宜他。”即墨看她一眼,“不过你一定不后悔的吧。”
“因为你没给我后悔的机会。”什么事都定了才跟她坦白——不,应该是得意洋洋地炫耀吧。
“哎呀,我知道这个理由是有点拙,不过你知道,我就这么点水平嘛。好在三哥的名头够唬人的。”即墨拍拍心口,不好,噎到了,“殷采衣再满脑子雾水也只能认了,真是,三哥明明蛮可爱的,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怕些什么。”
相从微笑,“如果他对谁都像对你一样的话,别人也都会像你一样认为的。”
“唔,如果殷采花也像三哥那么一心一意就好了。”即墨伸手到她手里的纸包,再抓出一个,“可惜他大概连这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相从禁不住失笑,“殷采花?”
“刚才忽然想到的,不觉得比他本名贴切多了?”一口咬下去,讨厌,全是包子皮,“他招惹的女人一箩筐一箩筐的,我没叫他殷蝴蝶还是看你的面子了。”
“那真是多谢你口下留情了。”
“算了,谁要你喜欢。身为你忠诚的后盾,我除了努力把你推进火坑又还能做什么呢。”
即墨忧伤地感叹,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头,然后连蹦带跳地追上去。
相从幽深的眼微眯地看过去。很羡慕啊,喜欢了就敢说出来,认定了就绝对不放手,如果当初自己也是如此坚持的话,无论如何,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沦为彻底的旁观者吧。
是出于少女别扭的青涩情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回想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了,只是当时没来得及抓紧,知道失去才迟来地觉得惘然,一直追,却再也追不上。
——再后悔也莫及。
殷采衣用了早膳,爬到床上,暂且撇了诸般计较,这一觉直睡到日薄西山。
“不是吧……”
呆呆地站在门前,看着天边,他在眨了三次眼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天边那个圆圆的蛋黄确实是在西方。也就是说,他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
站了一刻,敲了敲脑袋,感觉头昏脑涨的感觉好了些,返回床边去叠被。他其实不惯人贴身服侍,这类事一向是自己动手做的。
轻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顿住,少女略含些笑意的声音响起来:“殷主事起来了?”
殷采衣转身,迎上去,定在她肘弯小巧的五层雕花食盒上的目光一亮,赞道:“好丫头,真解语也。”
来了五次,总会有一次是凑巧的。相从低眉,不说什么,进去掀了盒盖开始一层一层往外摆放。
罢刚摆妥,圆脸的少女忽然跳了出来,眯着弯月般的眼眸,“殷主事,不介意多添一双筷子吧?”
“当——”殷采衣一个“然”字卡在喉咙里,哑然看着在桌面上翻飞的竹箸。
“这个,”他咳了一声,“用‘兰花拂穴手’来夹菜会不会太隆重了点?”
相从在一旁帮他解开荷包饭的包裹,浅笑不语。
“好香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不舍得呼出来。
并不繁杂的四菜一汤,但色彩搭配得引人口月复不说,连香味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批次交叉又绝不混合,以最后解开的荷包饭为引子,最大限度地完全勾引出人的食欲。
“这个茄子不错——”
“那个鹅脯更好吃——”
一顿饭下来,从配料到食材,殷采衣几乎连里面的油盐酱醋葱蒜酱也赞了个遍。
相从没什么表情,只是即墨,他每赞一句就剜过去一个白眼,到后来那目光几乎可以用怨毒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