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只大大的肥羊呢。”温宣桑跟着附和,摩拳擦掌,“捞完这一票我们能休息很久了吧?”
“一年半载应该绝对不是问题。”温良玉回答他,“谁叫尚书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带了这么多礼物来拜山。”
这两人一搭一唱,赵校尉怒然拔出剑来,“就凭你们两个?”
“啊,被人嫌弃人少了呢。”没奈何地耸肩,温良玉一个响指,“兄弟们,出来壮壮声势吧。”
呼啦啦——
车队众护卫目瞪口呆。
赵校尉直了眼,觉得拿剑的手有些软。这、这么小的树林,怎么能藏下这一百多号人的?虽然看上去质量有点优劣交杂。青年笑颜很诚恳地道:“其实本来不准备让他们跟来的,这里离我们祁连山有点远,来来回回的不怎么方便。不过后来想到,尚书大人挖了朝廷的墙角这么多年,不知道攒下多少家当,我一个人不好拿,还是多带点人来的好。”
探出身来的尚书大人白了脸,“赵、赵校尉?”
“你们是祁连山的?”赵校尉的脸也白了。若只是普通绿林还好说,祁连山的恶匪出了名的难惹,连朝廷都不敢轻易招惹,他怎么会这么倒霉?!
“原来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真是失礼了——”
温良玉话说到一半,扶住身旁的少年,“宣桑,怎么了?”
温宣桑抓着他的手,定了定神,“我没事。”
温良玉眯了眼,挣开他的手模上他额头,盯着他,“没事?”
温宣桑心虚地转开眼珠,“那个,有一点不舒服。”他强调,“只有一点点!”
“真不该带你出来。”没辙地叹一口气,手指滑到他太阳穴轻揉,“笨蛋就是笨蛋,才晒一会儿也能中暑。”
那语气那动作说不出的疼宠,敌我两边一百多人就站在烈日下看着两人上演兄弟情深,千秋寨一方人马面不改色,似是司空见惯;反观另一边,显然就没这份镇定功夫了。
祁连山的劫匪都这么与众不同吗?赵校尉瞪着眼勉强找到理由,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他在这边挣扎,那边温良玉按摩完毕,道:“你到树林边呆着,别在这里凑热闹了,等会事完了,我再给你去找绿豆汁。”温宣桑满心不愿,但头实在晕得厉害,心里也堵得欲呕,只得扯了他的袖子撒娇:“还要酸梅汤。”
“得寸进尺。”温良玉翻他一个白眼,“知道了,还不一边呆着去?”
目的达成,少年手遮在额上,这才乖乖地往之前藏身的树林走过去。
温良玉的目光下意识地追过去,便是在此时,赵校尉咬着牙猝然发难。
左掌在马鞍上一拍,身形借着那一拍之力腾至半空,剑势凌空而去,幻出三朵剑花,此人剑法竟是不凡。
“惑敌之术,不能一击奏效,白费力气又有何用?”看似没在意他突袭动作的温良玉上半身蓦然后弯,背后披散的黑发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手中长棍不避不躲直直迎上他锋利剑刃,一击之下,非但未断,反倒完全消减了对方人在上方的优势,出口的话气息绵长,字字清晰,不受半点影响。
“好帅……”路边的温宣桑痴迷地捧了颊,看大哥打架真是种享受。
但作为被打的赵校尉却显然没办法欣赏,完全不是对手!脑中恐惧地掠过这样的觉悟,却已经停不下来。他被那长棍一拨之下虎口剧震,险些连剑都丢掉,勉强撑住,心里却已经再清楚不过,打不打都是输,现在不过是一个过场而已。
算了,反正那老头也被罢官了,自己何必替他这么卖命。一有了这种想法,赵校尉的出手顿时懈怠起来,温良玉看出他的敷衍,也懒得多结冤仇,很合作地在第七招上点中他门户大开的胸前要穴上,没下辣手。
“好啦,还有想护主的一起上就是——这么想找死吗!”懒洋洋的腔调一转为犀利,脚尖踢起赵校尉先前掉在地上的剑,两指捏了剑刃扔出,两个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成。在旁人看来,真真只是眼前一花而已。
原来是有个护卫见温宣桑一人倚在道旁树上,悄悄模过去想抓了他威胁,还差着五步远,温良玉的飞剑追上去,生生将他的肩胛骨钉了个对穿,余势不歇,带着他的人直向前撞去,温宣桑急急想躲,到底差了一步,额角被那人肩头透出的剑尖划出一道血痕来。
温良玉盛怒之下出手,忘了计算之后的冲力,这时情知不好,身形一闪已冲了过去。
“宣桑宣桑,你怎么样?”
“大哥你好紧张——”温宣桑皱着细致的眉看他,“我没事的。”呼,不过还是有点小痛。
温良玉深知他性子,见他没哭,知道是不怎么严重,心微定下来,小心拿下他的手,“给我看看。”
额角的血痕极细,看样子显然也不深。温宣桑拍拍他的手,“没关系的,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大概连疤也留不下来的。”有点惋惜呢,第一次的抢劫生涯,都留不下什么纪念。
温良玉看他眼中神色已知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拖着他回到大道:“没良心的小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
温宣桑吐吐舌头,他只是想想嘛。
“还有谁想上吗?”温良玉微笑着,看对面被适才变故惊得变了脸色的众人,眼底却见不到半分笑意,“尽避来,我心情不大好,正巧想找点事做呢。”
辟兵虽不见得一定怕死,却素来看自己的命比别人宝贵些,现在眼看着赵校尉都被制住,再看那人的惨状,胆已吓破了一半,互相看看,一齐下了马,走到路边去了。还有一些下仆婢女之流,早吓得腿都哆嗦了,哪里还敢抗争什么。
“你们、你们怎么能——”车厢中的林尚书气得手指乱颤,“你们这群废物,就这样弃老夫于不顾?”
温良玉挥挥手,“还等什么?开工吧。”
便有十几人兴高采烈地冲过去,林尚书先被粗鲁地拖出来,扔在地上,看着这些人竟是要连车一齐抢走,心痛得几乎晕过去。
“你、你们——你们这些强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不怕老夫报官剿了你们的老窝?”
千秋寨的众喽罗忙着推车,没人有空理他。
温良玉悠悠然走过去,微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尚书大人,你也配说这八个字吗?你做的那些事,有几件是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亮出来的?不要太心痛了,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你的,你抢别人的,自然就有别人来抢你的,想开一点,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一番话以循循善诱的口气说出来,如教训无知幼童,林尚书多年心血一朝全化流水,禁不起为他人作嫁衣的刺激,再听他一番歪理,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不是吧,这样就不行了?”温宣桑惋惜地凑过来看看,“本来还想找他聊聊呢。”
“聊什么?贪污心得?”温良玉斜睨他一眼,“等你做了官再来研究这个不迟。”
“我才不要做官。”温宣桑笑嘻嘻地巴上去,甜蜜蜜地道,“人家只要跟着大哥。”
“做一辈子山贼也无所谓?”凤眸波光流转,透出浅淡笑意。
“当乞丐都可以。”他更加起劲地巴上去,“大哥,有没有一点感动?我对你不离不弃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这个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们。”
“原来你对我这么一往情深?我想不感动都有点难呢……”话尾渐渐模糊,距离不知何时近到咫尺,直直盯视的墨黑的瞳眸闪着晶亮的光,有意无意,一片勾魂之色,“此情当真无以回报,为兄以身相许如何?”